长思年味在清明

不系之舟 · 发表于 6 小时前

数着日子，清明到了，想起故乡山间安息着母亲的那堆黄土，眼眶就湿了。
清明我赶回老家，到那堆黄土前跟母亲无语倾诉，风雨无阻已经十六年。
而在十六年之前的往昔岁月，我回老家总是在过年之时。
一切只因为老家乡下的年味浓烈而合人意。虽然我二十多岁就远离老家在城里学校任教，安家落户于城市那么多年头了，我还是习惯于不顾旅途劳顿，回到乡下去过年，去享受乡下过年特殊的风味。
更何况，母亲总是渴盼着我带着妻子、孩子一家三口回去呢！往往才进入腊月，母亲就要打电话急切地问，儿啊，你们什么时候回呀？一放寒假就回吧，我什么都准备着呢！
我当然知道，母亲准备着些什么。咱老家乡下延续下来的过年方式，就在母亲的“准备”中化为我们家现实的年味。
腊肉母亲是要烘制的。柴火一向不用，用谷壳、锯木灰、木炭之类拢成堆，烧出持久的微火，上面搭个架子，把选定、处理好的肉块挂起，让它们在时间与微微火力的共同作用下变为金灿灿一片，比起超市里通常见到的黢黑腊制品要美丽得多，味道也好得多。
芥菜母亲也肯定是要提前腌制的。这种类似萝卜而多须的玩意儿，比萝卜更劲道，只适合腌制成榨菜。母亲按时令种下，腊月采收，切成块，切成片，带着根须晒干，和着辣椒粉腌好，半个月后就可食用啦。吃起来脆生生、辣兮兮的，解油腻第一，最好下饭。
糯米糍粑母亲也是一定要张罗捣制的。纯粹的产于乡下田地里的糯米，泡、蒸、捣、揉……最后变成一块块如月亮般光洁、点缀上红梅图案的“艺术品”，我取的名字就叫“红梅映月”，圆满而有诗意。这东西是过年期间的点心，与糟酒加红糖煮吃，煨好后切成小块拌着砂糖浆吃，都妙不可言。
自然的，一大缸的糯米糟酒母亲是要酿制的。
油炸坛子肉母亲也要做很多，瘦的、肥的、不瘦不肥的各种猪肉，在母亲的手下变成色泽金黄、外焦里嫩、香味绵长。炸肉时，母亲还会别出心裁地切些萝卜片儿放进锅里，做出油炸萝卜片儿，葱花、盐、辣椒一拌，一大盆儿，随时夹几块佐酒、下饭，绵软而有些韧劲，那种好味道城里店子里哪里找寻去？
炸米糕就不说了。
摊米粉也不用讲。
母亲每年按我们的乡俗辛辛苦苦作那么多的准备，说到底，就是让我们三口子回家过个好年——年味十足的年啊。
其实，我们回家过年前后不过四五天。通常是大年二十九到家，正月初四之前就要回城忙相关的事儿，做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了。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我们享受着母亲准备的风味十足的各种年货：甜甜的糟酒，软软的糍粑，脆脆的芥菜……毫不奢华，平常之极，可我觉得这种味儿是那么地贴我的心，合我的意，对我的味。这种年味，是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母亲准备的年味十足而又丰富的“年货”自然不是我们在几天时间就可以享受尽了的。余下的大部分母亲自然是大包大袋地装好，一股劲儿让我们带走。于是腊肉、糟酒、糍粑、油炸坛子肉、油炸萝卜、腌芥菜……就走进了我所在的城市，让我在他乡持续享受家乡的年味。我分些给邻居、亲朋，还有些学校的同事，他们尝过之后，称美不已，说我老家的东西真有风味，说我的母亲真是弄生活的一把好手。
一切都成往事矣。
二OO九年正月，在老家过完年，我请七十多岁母亲随我们一起走，到城里去住一段日子。母亲慈祥的面容中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和衰老，她不像往年那样执意推辞，同意了。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妻子特地按城里的做法，买了些元宵煮好，盛了一碗送到母亲手上，母亲尝了一两个，说，近来喉咙发痛，吞东西困难。我以为是扁桃体发炎之类的小毛病，没怎么在意，让她吃点消炎药。没想到隔了两三天母亲竟然喝水也困难了，送到医院全面一诊断，医生说是脑梗。住院后，我更没料到，母亲的脑梗急剧恶化，三天后下肢就瘫了，七天后竟永别了这个世界。
我只照顾了母亲七天，而母亲为我整整操劳了四十年！
而今，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母亲不在了，老家的年味不再了。风雨不易的是每年的清明，和我一年一度的清明行程。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