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黄皮人 于 2025-8-1 09:40 编辑
近秋了,又到玩虫时节,心中的蛐蛐情结便泛滥起来。
我自三岁收养别的大孩子丟弃的败将蛐蛐开始,养虫、玩虫到七旬,终因人老血压太高,不宜久蹲才作罢。
六十余年间,养过、玩过的蛐蛐不计其数了。别的蛐蛐,无论当时如何珍爱无比,但养过、玩过,死了也就丟弃脑后,了无念想。
唯独那只蛐蛐,每年夏天听到第一声蛐蛐叫时,便会念想起它来,一幕幕往事都浮现在眼前……
那只蛐蛐,我是通过一次打包采购获得的。
那时,我在一家合资的旅游公司担任董事兼副总经理。那阵子搞旅游,工资外的收入不少。因玩虫需资金支持,妻子对我工资外的收入并不收缴,任由我自行支配。我便把这部分资金全用来购虫。
那时,我旅游局系统有个自行组织的虫友会,成员有近百之众,遍布局属各大宾馆、出租公司、大客车公司、甚至局机关。
出现这种现象,并非我旅游局独然,其他各局也有类似情形。究其原因,我们这批40、50、60后长大的人,童年时并无手机及电子游戏可玩,夏秋两季,捉虫、斗虫便是最有兴味的娱乐项目。
整个童年、少年玩下来,心中便有了浓重的蛐蛐情结。成年后,多数人不再玩虫了,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难消心中儿时的蛐蛐情结,养虫、玩虫成了终身爱好。 由于时代的变迁,这爱好的形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异。再不能像儿时那样邀伴去近郊农村的番薯地、玉米地逮蛐蛐。归来蹲在里弄空地上和邻家玩伴斗虫封王。中秋节斗虫,还押有小彩头,胜者能赢得半个苏式月饼,百果的、玫瑰的……啥馅都有,真的快乐无比。
但现在,城市扩大了几倍、十几倍,再想去郊区逮虫已很难了,想拥有蛐蛐只有到虫市去买。
买到虫后,也往往无人可斗。虽然蛐蛐摊边有许多人在围着斗虫,但这种斗虫都带有dubo性质,清斗者少有。即使虫主本人不赌,旁观者往往跟着押彩豪赌,闹出治安事件来,虫主被一起押进派出所说明情况。因此一般有品味的虫主是不屑、也不敢在虫市斗虫的。
但不在虫市斗虫,又能去何处找何人斗虫呢?毕竟现在还在玩虫的同龄人太少了。实在忍不住了,只能自娱自乐,拿自己的虫和自己的虫斗,看两虫猛烈撕咬。斗罢,眼瘾虽过,但心中了无那种成王败寇的刺激与喜悦,过了眼瘾却过不了心瘾,还徒生自己白白损兵折将的悔意。
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去寻身边的虫友斗虫。最方便的,自然从本单位找起,还别说,真能找着三、两个虫友。并且通过虫友介绍新虫友,很快结集起一大群虫友来。我局系统的虫友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
虫友会的主要职责是每年组织一次局系统内的斗蟋大赛。赛事分成三个阶段:一备赛;二初赛;三决赛。
备赛是指各单位虫友自行备虫、选将。现在备虫,想通过自己捉虫已是不可能了。且不说市区一般无虫可捉。即便偶尔捉到一两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史上曾称雄一时的杭虫业已退化到远不及山东虫,用杭虫去参赛,几乎没有胜率。因此,要想参赛并获胜,只有去虫市选购山东虫。
我上午八时到的虫市,精挑细选到中午,却一只也没选定。不是虫情一般,不堪参赛;便是虫情虽可,但虫价太过昂贵,不忍下手。
这时,有一个平时还比较熟悉的虫贩子上前来搭讪,对我说,我看你挑了很长的时间了,怎么一只都没选好?
我回答说,我今天是为了参赛而来选将的,不是普通的玩玩养养,自然要挑得用心一点。
虫贩子说,要不,上我摊位去挑挑看。
我不屑一顾地说,你这批虫已卖了几天了,剩下也就百十来条了,还能挑出什么好虫来。
虫贩子神秘一笑,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剩下的百十来条虫里可有不少好虫哩。
我不信,这怎么可能?
虫贩子一脸认真的表情,有些虫,我前期要价太高,惜售的结果,砸手里了。你去看看,就知道我所言不假了。若能相中,价钱好商量。
我还是不信,那你不妨再高价卖卖试试,何苦要便宜卖给我?
虫贩子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般的虫客来虫市买虫都去虫多的摊位挑,像我现在只剩百十来条虫的摊位就很少有人来光顾了。我开价高,就更没人买了。所以我急着赶回山东去新进一大批虫再来卖。如果为这百十条虫再卖下去,耽搁一天,旅馆费、伙食费就得近百元,太不划算了,只好便宜一点卖了。
他看我并不挪身,又进一步劝道,我知你是个老虫客,挺识货的。看了我砸手里的那些虫,你准中意。走,看看去。
我被说动了,跟着来到他摊前。
他从一只布袋中掏出七、八只小瓷罐递过来。
我一一打开铁盖观赏起来。嗯,不错。全是七厘以上的大虫,开盖见光后,即晃动头须在罐内巡游觅斗,表现出极强的斗性。拿虫草一撩,只只张牙,回马qiang十足,跟着虫草在罐内不停地旋转。俄尔,振翅鸣叫,叫声宏亮。更有只八厘大黄虫,头麻、项寛、牙大,绝对是员将才。
初选入眼,便询价,这几只我全要。多少钱?
虫贩子却说,对不起,这几只不零售,想要,得和我摊上的其他蛐蛐一起打包买。
为啥?
不瞒你说,今晚回山东的火车票我已预售好了。卖这些蛐蛐也就只剩下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了。你把好虫都挑走,剩下的蛐蛐就更不好卖了。所以必须打包卖。
那怎么个打包法?
每条拾元,统去千元。
我闻言心想,此价不狼,光我刚看过的那七、八条虫子就差不多值这个价了,剩下的百十条蛐蛐准还能再挑出几条好虫来。心里初步接受了这价位,嘴上却还讨价还价。
顶多七百……
最少九百……
最后,八百成交。
一下子收进这么多蛐蛐,我自然没精力把它们都一一入盆喂养。于是搞了场初选。
把虫分成两拨,让它们轮番撕sha。凡连胜三场者,即为备选将,入盆喂养;败者则放归大自然。如此,选出了二十余条备选将。
那只蛐蛐的第一眼,便是在这场初选中见到的。记得那时,我刚打开它的瓷罐一瞅,心里一阵灰凉:竟是只两条大腿全没,只有四只小爪的爬爬虫。真想一扔了之。但一想,毕竟也是八元大洋买来的,白扔可惜,不妨让它也斗一场看看。
没想,这一斗,便怪象迭出。许多蛐蛐用虫草撩拨时有牙,可一到它跟前不敢张牙转头便逃。有些虫虽敢张牙咬斗,但只一口便败逃。别说连赢三场,它连胜了十场都不止。
我不由地仔细打量起它来,发现它有两个奇异之处:一是牙色,左牙乌黑,右牙红紫,好一副鸳鸯牙;二是脖项特宽,两側还有凸起。由此认定它是条奇虫,便停止内斗,入盆静养。
可能是贩卖途中和销售期间没有好好地喂养,当时,它的虫态不佳:四小爪蔫不拉几地贴盆趴着;用虫草撩它,懒懒张牙,却并不追草,更不鸣叫。
这样的状态怎能去参赛?
我精心调养起它来,捉来地鳖虫给它补身子;便是饮水也是从西湖荷叶上收集来的露珠;还别出心裁地将西洋参烘干磨粉掺入虫食中喂它。
如此调养了一段时间,它虫态明显好转:四小爪凌空撑起;用虫草撩它,大幅张牙,还追草鸣叫,斗志昂扬。
发情了,我每晚给它换投一枚三尾。虽无后宫三千,却也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夜夜交配成功,雄性荷尔蒙得以充分宣泄,虫体通透。达到赛前最好状态。
过了秋分,初赛开始。此次初赛还设有丰盛的奖品。
那时,局属各大宾馆都在销售自制的广式月饼,纷纷提供来作初赛奖品。规定胜一场,获叁张月饼提货券。败者也有安慰奖——壹张月饼提货券。 各单位的虫友都携虫来踊跃参赛。
赛程规定,抽签配对。起初,抽着和我那只蛐蛐配斗的虫友都暗自窃喜,以为斗赢我那只无大腿的爬爬虫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稳获叁张月饼提货券。
要知道,他们拿来参赛的蛐蛐,条条都是X猛的战将。赛前,在某宾馆副总牵头下,他们驾私家车,专程去山东宁津、宁阳一带,高价收购了一批绝对正宗的山东虫。那位宾馆副总更是以八千重金收了一条白牙、紫壳的八厘大虫。用这批虫和我仅以八元收来的爬爬虫打斗,岂非绰绰有余,手到擒来。
谁料,一入斗盆,战况却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虽说这些大将级别的蛐蛐并没被我那只蛐蛐一口咬退,还能咬上多口。但往往战至四、五回合时,我那蛐蛐脖项一拧,霸王举鼎似地将对方虫高高举起,然后啪、啪、啪,像发电报似地猛磕盆底……对方虫急忙退口败逃。我虫震翅鸣叫,宣告胜利。
类似的战况发生多起,虫友们便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我蛐蛐的那副鸳鸯牙,硬比金石,别的蛐蛐和它咬口,痛感剧烈,不敢恋战;有的说我那蛐蛐便是虫谱上所说的重脖王,和它咬斗,非伤即残。
如此一来,便少有蛐蛐肯和我那只蛐蛐斗了。抽着配斗签的,也大多弃权、认输。于是,我那蛐蛐不战而屈人之兵,一路顺风地sha入冠亚军决赛。
决赛的另一方便是某宾馆副总用八千重金买来的那只白牙、紫壳虫。
谁想,临赛前,副总犯了犹豫。他觉得和我的那只蛐蛐斗,输赢两不值。赢了,不过是赢了一只无大腿的爬爬虫,胜之不武;如果输了,岂不要蒙受奇耻大辱,从此再无脸在蛐蛐江湖混迹。但又不肯弃权认输,只提就此暂时罢赛。理由是,他虫一路拼sha,艰难挺进决赛,目前虫态极度疲惫。而我虫则在初赛时有许多场次,对方虫弃权认输,不战而屈人之兵,轻松迈进决赛。后面的赛程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为保障决赛的公正、公平性,应该罢赛,休养一段时间,择日再赛。
该宾馆对本届大赛赞助最多。他们的意见,赛事举办方不得不慎重考虑。举办方来问我是否同意此项提议。
我自然不同意,据理力争,说谁都不能擅改赛程。
后经多方协调、平衡,举办方做出如下决定:一,紫壳虫方擅自罢赛,故无资格夺冠。由我虫封冠。二,鉴于两虫并没有实质性开战,没真正分出仲伯。因此我虫只是本次大赛的名誉冠军,并不设亚军。
双方接受此项决定。
大赛落下帷幕。
夺冠归来,我对那只蛐蛐更是溺爱无比。封盆精养,再不让它去打斗,静养天年。
天气转凉后,我更是守在盆边,开盖给它晒太阳,千方百计地延长它的寿命。
万物皆有灵性,它似乎理解了我的爱心,竟和我互动起来,晒太阳时,顺着手指爬到我掌心趴着。拿草撩它,它即张牙鸣叫。叫声宏亮且悠长。仿佛在告诫我这样一个哲理:一个生命,无论它曾蒙受过多大的挫折,只要它不轻易言败、永不服输、奋勇拼搏,必能创出辉煌业绩。 此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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