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夏宇 · 发表于 6 小时前

本帖最后由天龙于 2025-8-2 14:55 编辑

　　汝城这八月的日头，跟别的月份比，那股子劲儿确实不同。不像伏天里那么燎得慌，也没有开春时那种羞答答的暖意。它打云缝里挤出来，落在老屋的瓦片上，连空中飘的小土粒都被照得透亮，一股暖烘烘的劲儿，直往人心里钻。到后来，就懒洋洋地贴在八月的窗棂上，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都有点花。
　　抬眼往外瞅，日头里那点燥人的火气，像是被谁悄悄按下去了。日子也跟着舒展了些，身上那层黏腻的热气慢慢散了。日头往西边歪了歪，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这光景眼看着就沉了下来。
　　站在晒谷场边上回头望，那些曾烤得人心里发紧的、悬着没落地的、还有说不出啥滋味的怅然，都跟着这淡下去的日头，一点点化了。远处那风里，已经带了新节气的清爽。是的，还有五天就是立秋了。
　　总感觉时间溜得那么快，今年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没做什么！但我们这些曾在田埂上踩过泥的人，倒像是被晒得瓷实了，多了几分笃定。
　　日子总在光里往前伸。春天听燕子呢喃，夏天听蝉儿欢唱，秋天听虫儿唧哝，一年年就这么兜着圈转着。八月像个赶车的老把式，不急不慌，车辕上还挂着夏天的尾巴梢，风里却裹着秋初的干爽。
　　田埂上的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谷粒被晒得油亮亮的，伸手一捻，能摸到太阳焐出来的温度。菜园里的丝瓜架，叶子黄了大半，簌簌往下掉，一夏天疯长的藤蔓，这会儿被晒成金闪闪的网，把光都兜在里头。
　　突然才发觉，马上就奔四了，果然岁月不饶人，老了，可岁月哪是一笔一划写就的？原是光影在眼前晃悠，明一阵暗一阵地推着人往前挪。走过顺当的道，也爬过硌脚的坡，走着走着，也就品出了生活的味道。
　　那些当初觉得跨不过的坎儿，如今回头看，不过是晒谷场上翻谷粒时的那份慢；那些攥得手心冒汗才留住的暖，如今都化成了眼角的细纹和两鬓的白发，摸上去，是实打实的温热。
　　或许要紧的不是追着光跑，而是心里揣着点光，把照进命里的每一缕光，都好好收着。
　　八月里的人，都在光里忙着。有人扛着锄头，顶着最毒的日头往地里扎；有人坐在桂花树下的荫凉里，眯着眼数地上跳荡的光斑；也有人不声不响蹲在田埂边，吧嗒着旱烟，就等一阵风来，等那场盼了又盼的收成。
　　而我呢，也在光里独自往前挪。岁月从不等谁，就自顾自地照着。晒干了泪珠子，吹散了烦扰，把新的盼头，照得明晃晃的。
　　就这么往前跑吧，不管前路如何，心里头那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就清楚了。
　　还能怎样？时光就是这一束赶着一束的光。照得春发了芽，夏开了花，秋结了果，冬歇了脚。
　　总会在这些满是光的日子，让你看清晒场上堆起的希望，也看清自己心里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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