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岸边人｜感念楝树

东湖岸边人

编者按：《感念楝树》以细腻的笔触和真挚的情感，勾勒出作者与楝树相伴的岁月。文章从暮春的高速路旁偶然瞥见楝树，引出对童年记忆的追溯。从扎根岁月的绿影，到暑夜烟火里的光阴，再到年轮里的界碑，最后是永不凋零的乡愁，作者将个人成长与家庭变迁融入对楝树的深情描写中。文章情感真挚，意境深远，是一篇充满乡愁与岁月感怀的佳作。

      暮春的高速路上，铅灰色的云层如厚重的帷幕，低垂着笼罩天地，给世界蒙上一层灰蒙的轻纱。旅友的一声惊呼，恰似一把精巧的钥匙，猛然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循声望去，只见公路旁的小山岗上，几棵苦楝树静默地伫立着，那白中透蓝的花簇，宛如天空不小心滴落的颜料，在阴郁的天色里晕染出一片温柔而醒目的色彩。这抹熟悉的色调，瞬间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拉回了遥远的往昔。

一、扎根岁月的绿影

      1960年，父母响应“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带着年幼的我，离开了武汉的工厂，毅然决然地奔赴武汉郊区落后的农村。初到农村，我们先是租住在村民的土砖房里，两年后，父母凭借着勤劳的双手，建起了两间土砖屋，并在屋前约十米远的“坡子”旁，种下了一棵被乡人称作“念树”的幼苗。那时的我，尚不知“楝”字的写法与含义，只是在心里牢牢记住了这棵树的音与形，它成为了我孩提时代第一种叫得出名字的树，宛如一颗种子，在我的生命里埋下了关于故乡的最初记忆。

      楝树就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成长者，在岁月的长河中逐年茁壮成长。没过几年，它的枝干便足够让幼小的我攀爬。树皮粗糙皲裂，如同老人手上布满纹路的皮肤，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而新抽的枝条却柔韧得好似少年充满活力的臂膀，蕴含着无限的生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它成为了我无穷乐趣的一股源泉。树上的楝果，是我弹弓的“子弹”。在“除四害”的岁月里，我手持弹弓，以楝果为武器，化身“神射手”，不知“射sha”了多少只麻雀。遇到X恶的狗时，楝果更是我的“救命法宝”，只要掏出楝果，拉开弹弓射去，总能吓得狗汪汪叫着逃窜，那一颗颗楝果，仿佛是我童年的守护者，陪伴我度过了许多惊险而又欢乐的时光。

二、暑夜烟火里的光阴

      武汉的夏天酷热难耐，在那个没有电扇的年代，楝树成为了我们全家的“避暑胜地”，好似一把巨大的绿伞，为我们遮挡炎炎烈日。中午，我们搬着竹床到楝树下睡觉，细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羽状复叶，如同调皮的精灵，在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晚上，我们依然在楝树下安睡，父母在附近点燃楝树的枝、叶、果，神奇的是，竟没有蚊虫胆敢靠近，那弥漫的青烟，仿若为我们筑起了一道抵御蚊虫的“城墙”，又似一首无声的摇篮曲，伴我们进入甜美的梦乡。后来我才知道，《本草纲目》中早有记载，楝树全株可入药，具有驱虫之效，乡人的智慧，竟与典籍中的记载不谋而合，这棵楝树，不仅是我们的避暑之所，更是承载着乡野智慧的生命之树。

      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我家的人口不断增加，生活条件也逐渐改善。土砖屋从两间变成四间，又从红砖瓦平房变成楼房，历经多次重建扩建，但那棵楝树始终坚守在原地，像是一位忠诚的守护者，成为了我家住址的显著标志。远远地看到那棵高大的楝树，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的归属感，知道家就在前方。1977年，我考取师范学院，成为了武汉中心城区里的一名教师，有时回老家，有朋友来找我，只要到了村口，看到那棵显眼的楝树，就能轻松找到我的老家。它就是一个无声的向导，在岁月中默默为人们指引着方向，见证着我们家庭的成长与变迁。

三、年轮里的界碑

      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我们的村子逐渐变成了城中村，土地变得异常金贵，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抢地搭建房屋。我家作为从城里来的“外来户”，在村里算是弱势家庭，而我又在中心城区工作和居住，幸亏有那棵大楝树，它成为了我家和其他家庭之间的重要界标，如同一位威严的卫士，守护着我家的一方土地，让我们在这喧嚣的抢地浪潮中，守住了属于自己的阵地。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一棵树，更是一种信念，一种守护家园的信念，在时代的变迁中，岿然不动。

      然而，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城市的改造势不可挡。到了2000年代，城中村迎来了拆迁潮，那棵陪伴我们多年的楝树，也永远地消失了。从那以后，我发现，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楝树都变得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杉树、樟树、梅树、樱树等树木。但那棵楝树的形态、精神和作用，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从未忘记，它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永远珍藏在我的心灵深处。

四、永不凋零的乡愁

      如今，在这高速公路上，几十米外，我不用仔细看，便能一眼认出它是楝树。它的存在，就像一段凝固的时光，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梦想和成年后的牵挂。它让我想起王安石笔下“小雨轻风落楝花”的诗意，那是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意境；想起贺铸“梧桐半死清霜后”的愁绪，那是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感慨；更让我想起那些在楝树下度过的炎炎夏日、那些与楝树有关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楝树啊，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是我对故乡深刻的记忆。你见证了一个家庭的变迁，从简陋的土砖屋到宽敞的楼房，从人口稀少到家庭兴旺；你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从农村的落后到城市的繁华，从物质匮乏到生活富足；更见证了一个孩子从懵懂无知到历经沧桑的成长历程。虽然你已不在，但你的身影、你的气息、你的精神，却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心中永不凋零的花朵，永远感念，永远珍藏。

      在这飞速发展的时代里，我们不断告别过去，走向未来，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消失，那就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乡愁，和那些陪伴我们成长的生命印记。楝树，便是我乡愁的寄托，是我心中永远的故乡符号。

海尔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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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这篇散文以一棵苦楝树为叙事主线，将个人记忆、家族变迁与时代洪流巧妙编织，形成一幅充满温度的历史画卷。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和深沉的情感，让一棵普通的树成为承载乡愁、见证成长的永恒符号。

1. 树与人的共生：从童年玩伴到精神图腾
文章开篇以高速路上偶遇楝树为引，瞬间激活尘封的记忆。那棵被乡人称作“念树”的幼苗，从1960年扎根于家门前的那一刻起，便与作者的命运紧密相连。它既是童年弹弓的“子弹库”，暑夜的“避暑胜地”，更是家族兴衰的“界碑”。楝树在文中被赋予多重身份——玩伴、守护者、向导、见证者，最终升华为乡愁的象征。这种“以树观史”的写法，让个体的微观叙事具备了时代的厚重感。

2. 乡土智慧的现代回响
文中对楝树驱蚊功效的描写尤为动人。父母点燃楝树枝叶的烟火“筑起抵御蚊虫的城墙”，与《本草纲目》的记载遥相呼应，折射出民间经验与传统医学的智慧交融。而楝树在城市化进程中作为“土地界碑”的功能，则犀利揭示了现代化对乡土秩序的冲击——当拆迁推土机最终吞噬这棵古树时，消失的不仅是一株植物，更是一套人与自然共生的生存哲学。

3. 时代切片中的永恒乡愁
作者以楝树为棱镜，折射出六十年代知青下乡、七八十年代城乡变迁、千禧年拆迁潮等历史节点。楝树从“显眼的故乡地标”到“城中村抢地风波中的卫士”，再到“难觅踪影”的怅惘，恰是中国城镇化进程的缩影。文中“梧桐半死清霜后”的化用，将个人感伤升华为一代人对逝去田园的集体追忆。

4. 文字的温度与力量
散文语言兼具诗性与纪实性。写楝花“如天空滴落的颜料”，写树皮“似老人手上的纹路”，比喻精准而充满敬意；而“弹弓射麻雀”“恶狗逃窜”等细节，又让童年记忆跃然纸上。若论可深化之处，或可在“拆迁”段落增加更多具体场景（如最后一刻的告别），但现有的留白已足够引发读者共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棵正在消失的“楝树”。


《感念楝树》是一曲写给农耕文明的挽歌，也是一次对现代化代价的静默叩问。在“杉树樟树取代苦楝”的今天，作者用文字让这棵平凡而伟大的树重新生根——它不再生长于土地，却永远繁茂在记忆的原野上。推荐读者在作者舒缓的叙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楝树”，因为守护这样的记忆，便是守护我们与土地最初的血脉相连。

海尔罕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25-4-23 21:12
这篇散文以一棵苦楝树为叙事主线，将个人记忆、家族变迁与时代洪流巧妙编织，形成一幅充满温度的历史画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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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罕

编者按：《感念楝树》以细腻的笔触和真挚的情感，勾勒出作者与楝树相伴的岁月。文章从暮春的高速路旁偶然瞥见楝树，引出对童年记忆的追溯。从扎根岁月的绿影，到暑夜烟火里的光阴，再到年轮里的界碑，最后是永不凋零的乡愁，作者将个人成长与家庭变迁融入对楝树的深情描写中。文章情感真挚，意境深远，是一篇充满乡愁与岁月感怀的佳作。

海尔罕

东湖岸边人作品，推荐艺友共赏。

海尔罕

暮春的高速路上，铅灰色的云层如厚重的帷幕，低垂着笼罩天地，给世界蒙上一层灰蒙的轻纱。

海尔罕

旅友的一声惊呼，恰似一把精巧的钥匙，猛然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循声望去，只见公路旁的小山岗上，几棵苦楝树静默地伫立着，那白中透蓝的花簇，宛如天空不小心滴落的颜料，在阴郁的天色里晕染出一片温柔而醒目的色彩。

海尔罕

这抹熟悉的色调，瞬间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拉回了遥远的往昔。

海尔罕

楝树就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成长者，在岁月的长河中逐年茁壮成长。没过几年，它的枝干便足够让幼小的我攀爬。树皮粗糙皲裂，如同老人手上布满纹路的皮肤，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而新抽的枝条却柔韧得好似少年充满活力的臂膀，蕴含着无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