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记

夏宇

　　夜已经深了，四周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肚子饿得咕咕叫——真饿瘪了。你知道吗？桌上那碗面条是随便煮的，早就凉透了。没什么胃口，估计是饿过头了。好在，晚上儿子帮我带了瓶“绿茶”，也将就着补充点能量吧。
　　头胀得厉害，像有根绳越勒越紧。眼睛也酸，跟揉进了沙子似的。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空白页面上的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在催我：“继续写啊，快点啊。”——催也没用，脑子转不动了都。秋天的夜晚，窗外的蝉鸣、蛙鸣也渐渐少了早就停了，就剩这台老电脑嗡嗡响。它像个老伙伴，出差也好，下乡也好都在身边陪着我，快八年了。当然了，还有那台单反，也够老了！时不时会“罢工”！
　　今天，白天倒还好，除了日常工作，还写了两篇散文。一篇是天亮刚泛白时去晨跑时写的《河水不追赶，日子自流淌》，另一篇在中午太阳最毒那会儿去剪头发的《发短，日子松》。那两篇散文随笔，就跟两条小溪似的，顺着日头淌过去。不过，这些零碎的事，都被我赶紧记在文字里，像捡起散在地上的珠子。
　　到了晚上可就又忙了起来：九个讲话稿、两篇推文，再加一个演讲稿的初稿。我像头“笨牛”，套着沉轭，在字里行间慢慢犁。
　　每个字都得抠半天，跟从泥里刨出来似的——真费劲。最近身体不适，同事说估计是“跟生活习惯有关，湿气重”。那么热的天，居然在家也不开风扇，偏偏还要点几只艾柱陪着自己，烟熏缭绕，倒想过“神仙般”的日子。
　　有时候写着写着，“拐了，好像前面要加点内容”，又重新往回看，或许都是码字人的“通病”吧，边写边想，边想边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哒哒响，到成了一曲动人的歌曲。
　　等敲完最后一个句号，点了发送，手指头都有点抖，指尖冰凉，几乎没了知觉。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
　　桌上的台灯有点晃眼，我揉了揉眼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突然看见书桌有变摊开的作文本——估计是儿子写的。暑假里，我让他除了暑假作业，至少一周写篇我布置的小作文。他老大不情愿的，每次都得催。上次还跟我讨价还价，说“两周一篇行不行”，被我坚决的驳回了。
　　只见“作业”里，他歪歪扭扭地写：“爸爸总坐在电脑前，不动，像个雕像，又像只在纸上爬的小蚂蚁。”心里猛地一揪，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在洗脸盆里看见的几只蚂蚁。它们也总在那一小块地方执着地爬，搬着点微不足道的“牙膏”——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俩，倒有点像。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忙活。
　　突然懂得：原来我趴在桌上干活的样子，在儿子眼里，竟是这般小又专注的虫子。
　　目光移到书架，一摞厚书排得整齐，却都闷不吭声。想起今年七月初，内一科护士发来张照片，是患者康复后写给她们的感谢信。字字都带着热乎气——那纸都被眼泪洇湿了一小块，看得我鼻子也酸酸的。那封信我发在了医院公众号上，现在翻起来看，文字好像还带着温度，都是真心。
　　是啊，这些写下的字里，曾盛过人的疼与暖；而现在，它们就安安静静待着，像埋在日子里的种子，沉在岁月深处。不知多少年以后，会不会有人像我现在这样，偶然翻到，能感受到一点点当时的温度？说不准。
　　字落在纸上，就像花儿谢了掉在土里。可它开过的颜色、香味，早就不知在哪个瞬间钻进了别人心里，成了人家生命里悄悄吹过的一缕风——风没痕迹，却拂过草木，掠过人心，留下过印子。就像我现在想起那封信，心里还是暖暖的。
　　回头再看那碗冷面，还孤零零地待着。下意识拿起筷子，挑了几根塞进嘴里，面条又冷又硬——真难吃！“我的水平咋就那么差了呢？”索性放下筷子，轻轻叹口气。
　　这时，那只懒猫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地凑过来，蹭着我的腿，发出细碎的撒娇声。这家伙估计又把她小孩哄睡了吧，就知道卖萌。随后跳上窗台，蜷成一团，安安稳稳睡了。
　　看它一鼓一鼓的脊背，像夜在安稳地呼吸。它从不去记什么，却踏实地拥有每个此刻——多好啊，不像我们，总爱胡思乱想，总爱胡乱巴拉几个文字。
　　文字到底是什么？
　　写了这些年，没见着黄金屋，也没遇着颜如玉。它们就只是记，老老实实地、碎碎地记——记家乡的“五色”之美，记医院里的“医患护情”，记自己熬过的长夜，记母亲做的“藏古几”，记父亲那佝偻的背影，记儿子眼里那个像蚂蚁似的爬着的父亲。
　　唯独，却没有真正的记录过自己！
　　或许，这记录本身，就是我迎接快乐的源头：哪怕工作、生活一地鸡毛，但它留住了那些微小却实在的真与暖。这些微光碎片，在日子的冲刷里，终会慢慢有了分量。说不定等自己七老八十了，再翻出来看看，还能给自己鼓鼓劲。
　　嗯，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在自娱自乐，自我满足中悄然成长。
　　写完这篇，快一点了，居然没有睡意。
　　不管了，哪怕明天还得早起练习朗读以及晨跑，哪怕明天又不知道有什么新任务，哪怕......冲个凉，等会再欣赏下别人家的“美文”。反正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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