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澍｜寻梦瓢泉

伐木丁丁 · 发表于 5 小时前

本帖最后由伐木丁丁于 2025-6-19 14:03 编辑

编者按：苏家澍的《瓢泉寻梦》是一篇充满敬意与深情的散文。作者通过对辛弃疾瓢泉生活的探寻，展现了这位爱国词人的隐逸岁月与未泯的家国情怀。文章从瓢泉的实地探访切入，细腻描绘了辛弃疾在瓢泉的生活场景，以及他与陈亮、朱熹等人的交往，生动再现了那段历史。语言质朴而富有诗意，情感真挚，让读者深刻感受到辛弃疾的爱国热情与词作魅力，是一篇兼具历史感与文学美的佳作。

夤夜阑珊，我翻阅邓广铭先生《稼轩词编年笺注》，其中“瓢泉之什”为172首，即稼轩一生近1/3的作品是在此写就。瓢泉是何方秘境圣地，竟让稼轩神思如同泉涌？

夹带景仰和好奇，我踏上了探访瓢泉之旅。

乘火车，转汽车，奔波一日来到铅山，住宿在信江边一座宾馆。放下行李我即沿信江漫行。忽然一尊巍峨塑像映入眼帘。此君面北崛立，右手仗剑，左手持卷，这不正是吟赋“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的辛弃疾吗？顿时浮现飞马仗剑，于万军之中擒拿叛逆的青年豪杰身影，间或变幻为挥毫诗笺，抒发侠骨柔情的词坛泰斗形象。

次日转车来到稼轩乡，当地人还是习惯称之八都乡。打听瓢泉去向，都一问三不知。后找一位三轮车夫，比划说瓢泉是相连的两口泉。车夫说，可能是我们叫的前后锅吧。

果然，找到了瓢泉。老表说的前后锅，似比文雅的瓢泉还俚俗形象。

瓢泉边立一块石碑标明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碑上镌刻着辛弃疾的《洞仙歌》，记载了他寻得瓢泉的经历。他认为，“人生行乐耳，身后虚名，何似生前一杯酒。便此地、结吾庐，待学渊明，更手种、门前五柳。”

寓居瓢泉时，辛弃疾已54岁。距他奉令南归已20余年。这期间至少经历过18次职务调动，因为“归正人”（宋称陷于外邦而复归本朝者)缘故，每次任期都不长。

稼轩负管、乐之才，却报国无门。在人生最失意之时，他来到瓢泉，过着游山逛水、饮酒赋诗、闲云野鹤的村居日子。将一腔豪兴与刻骨柔情，啸傲于山水，寄情于诗词，聊慰“把酒问月”的孤独，写下了大量描写瓢泉四季风景、世情民俗的诗词。着意“夜雨醉瓜庐，春水行秧马”的农事，乐享“白露园蔬，碧水溪鱼，笑先生网钓还锄”的雅趣。

在瓢泉的岁月里，辛弃疾表面看来淡泊悠闲，放浪形骸，似不关心天下大事。但从他“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喟叹中，看出优美的瓢泉山水田园，并未消溶词人的家国情怀执念。他深夜冥思还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叱咤风云的场景。无奈“叹吴钩钝了，匣内常鸣。”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瓢泉隐居最大的遗憾是交游零落，不过，也有“知我者，二三子。”二三子，可考证者有陈亮、朱熹。

南宋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辛弃疾与抗金志士陈亮和同样力主北伐复国的思想家朱熹相约在铅山瓢泉聚会。朱熹因故缺席。

一个风雪迷茫的冬日，陈亮须眉凝霜，衣帽戴雪，驱驰千里风尘而至。两人相聚过旬，商议抗金复国大计。此后二人唱和五阕《贺新郎》，发出动心彻腑的强音：“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字字如金石相击，溅出火星；“看试手，补天裂”，声声似昆山玉碎，裂帛穿云。这悲壮豪言，在山谷林泉间，激荡回响，八百年后的今天仍铮鸣未绝。

五十一岁时，陈亮高中状元，扬言“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可惜他毕竟老了，而且经过三次被陷害入狱的磨难，在上任途中，于夜间遽然病逝。辛弃疾悲痛欲绝写下了《祭陈同甫文》：“而今而后，欲与同甫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

朱熹在“庆元党禁”迫害中去世后，辛弃疾听到这个噩耗，悲痛不已，辛弃疾为朱熹题写挽联：“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至交二三子都先他离世。稼轩“壮士泪，肺肝裂。”知音仙逝，一声长叹，“伯牙弦绝”。‌

在他六十四岁的高龄，被矫情北伐的宰相韩侂胄起用，他毫不犹豫地离开经营了多年的山水田园，奔赴当时抗金的最前线镇江，想一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