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一卷）以声为炬，照见山河

夏宇 · 发表于 2025-6-7 17:42:52

本帖最后由天龙于 2025-6-7 20:23 编辑

　　湘南的六月，溽暑初盛。我站在绣衣坊的青石板上，听檐角铜铃随穿堂风轻晃，恍若听见百年前鼓书艺人藏在喉间的颤音。老舍笔下那个“心里直翻腾”的歌者，像极了每个试图叩击时代回音壁的灵魂——当我们试图为土地、为民族、为血脉里奔涌的基因而歌时，喉头总是先泛起灼热的岩浆。

　　哑喉里的薪火：被岁月捂住的呐喊

　　汝城足田村的老茶楼上，曾坐着一位唱祁剧的盲眼艺人。他的琴弦断过七次，每次断弦时浑浊的眼珠都会转向南方——那里是当年红军过境的山路。我想起《鼓书艺人》里的方宝庆，在战火中抱着三弦琴流浪，琴弦上绷着破碎山河的重量。
　　那些在动荡年代里开不了口的歌者，其实从未沉默：汝城香火龙的传承人李阿公，曾在十年浩劫中把龙灯骨架藏在灶台里，每天清晨对着灶膛哼一段龙灯调，把火种煨在喉咙里。
　　艾青说“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嘶哑里藏着文明传承的密码。就像汝城濂溪书院的碑刻，历经风雨剥蚀仍倔强地凸着笔画；就像沙洲村“半条被子”的故事，在口耳相传中磨出温暖的包浆。当我们抚摸着这些带着体温的文化肌理，会明白真正的歌唱从来不需要声如洪钟，只要血脉里流淌着永不干涸的源头活水。

      带血的拥抱：在断裂处缝合民族记忆

   1928年，朱德在汝城发动湘南起义时，一定听过类似穆旦笔下“带血的拥抱”。那年冬天，农军战士用裹着纱布的手传递红旗，伤口渗出的血在雪地上开成腊梅。我曾在县档案馆见过一张老照片：一位游击队员抱着战友的遗体，破损的袖口露出半截刺青，那是用艾草汁纹的镰刀锤头。他们用带血的手拥抱苦难，用带血的喉咙喊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这种疼痛的觉醒，在汝城的每一块青石板下静静发酵。抗战时期，汝城作为后方医院，收留过三千伤兵。一位老兵临终前告诉我，他曾在深夜听见卫生员边缝绷带边哼《松花江上》，破窗而入的北风把歌声撕成碎片，却让每个伤员的眼里燃起火焰。原来最动人的歌唱，从来不是技巧的炫技，而是把破碎的山河重新拼进旋律里的勇气。

   新时代的和声：在平凡处听见惊雷

   如今我在医院做宣传，常对着镜头介绍艾灸疗法。有次给一位中风患者拍康复视频，他颤抖着握住银针，忽然哼起一段祁剧老生腔。那一刻我忽然懂得，艾青的“嘶哑喉咙”早已化作千万种声音：是护士查房时的轻声叮嘱，是中药柜抽屉开合的吱呀声，是防疫期间志愿者用小喇叭喊出的“戴口罩”。当我们把对土地的热爱熔铸成日常的坚守，每个平凡的晨昏都在谱写新的《赞美》。
　　站在2025年的夏天，我想起2006年写“谈意气”时的自己，那时总以为“意气”是少年人的慷慨悲歌。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意气是历经生活褶皱后依然滚烫的赤子心——就像汝城温泉终年不凉的泉眼，就像老茶楼上断了又续的琴弦。当我们学会在柴米油盐里藏住星辰大海，在病历单上写下家国情怀，每个普通的喉咙都能成为时代的共鸣箱。
　　暮色漫过绣衣坊时，我听见远处传来香火龙巡游的锣鼓声。那些曾经开不了口的、嘶哑的、带血的歌声，此刻都化作漫天星子，在湘南的夜空里簌簌坠落。
　　原来人间最动人的合唱，从来不是刻意的高歌猛进，而是无数微小火种汇聚成的星河，照亮每个平凡灵魂对土地的深情。且让我们以声为炬，在岁月的褶皱里，照见山河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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