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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麻糍粑表哥突然来我做义工的碧岩寺找我,穿着一身缁衣,提着一箱子脐橙,还带着一个同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自从麻糍粑外婆走后,这个表哥,也就是小舅舅的儿子,我都二十多年没有见过,突然来找我,穿着僧衣的打扮,居然还能够找到我,真的让我大吃了一惊。 我有两个外婆,一个是妈妈的妈妈是亲外婆,一个是麻糍粑外婆。麻糍粑是地名,在故乡江边,很富饶的地方。这个外婆是因为旧时候,家里奶奶收养了外婆的女儿,准备给爸爸做童养媳,爸爸与那妹妹感情还是很好,可惜,那妹妹小时候犯病不在了,爸爸跟妈妈结婚之后,麻糍粑外婆认我妈妈做女儿,于是我就有两个外婆。麻糍粑外婆有三个儿子,这个表哥是小舅舅的儿子。 据说,麻糍粑出产糍粑,一种麻糖和糯米做的糍粑小吃,这种糍粑特别有名,于是,特产就成为了地名。小时候,经常听外婆唱民谣,也就是客家山歌:“麻糍粑,麻糍粑,又有粮,又有蔗,花生豆子剥到夜,有女要嫁麻糍粑。”在家乡话里,甘蔗的“蔗”发音是“zha”,夜晚的“夜”发音是“ya”,因此,这首故乡民谣唱起来是很有韵律,很押韵的。一直我都很喜欢听外婆唱这首民谣,即使到现在,每每回忆起故乡,我自己也经常情不自禁唱起外婆教的这首民谣。 但自从麻糍粑外婆走后,这个表哥,也就是舅舅的儿子,我都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个中原因也许因为这个外婆毕竟不是亲外婆,也许如民间说的“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一过不了了。”外婆、舅舅到表哥,也算三代了。真没有想到,他穿着一身缁衣来找我,好带着一个同伴,一样穿着僧衣。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碧岩寺每天给游客免费提供刀削面,是机器人削面,很好吃,很多人慕名而来。这表哥也说他是慕名而来,是从我爸爸那里打听到我在碧岩寺做义工,就来找我了,还提着一箱子家乡今年新出的脐橙。 我只是借花献佛,给他们每人端了一碗刀削面,可能刀削面太好吃,也可能他们累了也饿了,一碗都没有吃饱,再给他们每人各自加了一碗。我问他们是不是准备在碧岩寺挂方便单,谁知,表哥问我说,碧岩寺最近有没有经忏法事做,他们现在是各地云游,专门找有经忏法事,有僧单的寺庙,也就是有工资的寺庙想做经忏法事赚点钱,毕竟,生活过日子需要用钱。 表哥的话,又把我吓一跳,更让我吃惊。我问他说“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也像俗人一样赚钱?你有度牒也就是僧伽证吗?”他从行囊包里翻出一本僧伽证给我,但没有打开,有点不耐烦地说“表弟,没有僧伽证能到处去做法事吗?”他一直没有打开僧伽证,却拿出手机给我看他在网上找到的各个寺庙做经忏法事信息,说如果碧岩寺没有经忏法事可做,他不打算在这里挂单,他是刚好路过这里,听说我经常在寺庙做义工,顺便来看看我。 我告诉他,最近碧岩寺没有经忏法事做,他说他联系好了,要去妙高寺,那里有法事做,上下午各一场,每场法事二百元,一天能够赚400元钱,“人毕竟要吃饭,生活要用钱,再说,马上也过年了。”表哥好像发现了我的尴尬,给我解释说。他说的过年是指过春节。 “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有的还有金钱戒呢。”我对穿着缁衣的表哥说,他到处云游不修行,而是到处去做经忏法事赚钱,的确有点想不通。 “表弟,没受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出家人与人为善,但出家人也苦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度众生,得先度自己啊。”毕竟二十多年没有见面,大家的思想观念还是相差蛮大的,表哥继续自我解释说。 因为他说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般人对这句话误解很深,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人都是自私自利,专门为自己的极端自我主义,事实上,这句话出自佛经,出自西晋竺法护翻译的《佛说龙王经 第十一品 十德六度》,唐朝实叉难陀把《第十一品 十德六度》单独挑选出来,重新翻译,并改名为《佛说十善业道经》。“为”字在古汉语中有两种读法:一是去声wèi,意思作“做、替”解释;一是阳平wéi,意义作“修治、作为”解。人不为己的“为”读阳平“wéi”,作“修治、作为”解,这句话在佛经中的意思是,“我们要修养自己的德行、完善自己的人格,否则,老天爷也就是佛菩萨不会原谅度脱我们。”人内心修养到一定程度,外在的东西,甚至身上的衣物就不那么重要了,也正因此,出家人一身缁衣,一件僧衣、一个饭钵,行云流水,云游天涯,与天地合一。 我大概给表哥说了一下我对他刚刚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佛经意思的我理解。表哥有点不高兴,跟他一起来的同伴也早把不高兴挂在了脸上。他们说,他们下午要赶时间去妙高寺,就不耽误时间了,把他带来的一箱子家乡脐橙放他刚刚吃饭的椅子上,叫我收好,说我小时候在家里爱吃,其实,那时候,物资相对贫乏,还没那么多农药激素,觉得什么都好吃。 我送他们出寺庙,我走在前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记起来外婆教的另外一首民谣:“从前田为累字头,今日田是富字脚,田在心上常思量,有衣有田即是福。”情不自禁用家乡话唱了起来,表哥和他同伴听明白了外婆教的家乡民谣。 表哥与同伴也用家乡话唱起了家乡民谣,“麻糍粑,麻糍粑,又有粮,又有蔗,花生豆子剥到夜,有女要嫁麻糍粑。” 一时兴起,我和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大声唱了起来,“麻糍粑,麻糍粑,又有粮,又有蔗,花生豆子剥到夜,有女要嫁麻糍粑。”旁边的游客看到一个白衣和二个缁衣那样旁若无人大声歌唱,好奇的眼光齐刷刷落在我们身上。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修行,不用出家,不用进山,就在滚滚红尘中。红尘就是道场,不说出来不说回,更不刻意经忏法事。 猿抱子归青帐后,鸟衔花落碧岩里。送缁衣表哥走出碧岩寺,冬日午后的阳光,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层林尽染,远山如黛,高远壮阔。情不自禁又唱起了家乡民谣:“从前田为累字头,今日田是富字脚,田在心上常思量,有衣有田即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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