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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业的呼吸里,看见人的温度——读萧偌《看烟囱的人》
萧偌的《看烟囱的人》是一首以简驭繁的小诗,却在工业场景的冷峻底色上,勾勒出劳动者鲜活的生命肌理。诗以“烟囱”为核心意象,通过“物—人—物人合一”的三重递进,让冰冷的工业符号与人的身体、精神共振,最终在“吐纳”之间,完成了对存在本身的诗意叩问。
一、意象的互文:当烟囱“长”进身体里
诗的开篇先立“物”:城北供暖公司的烟囱,在冬天“冒白烟”,炉膛“不断涌入黑色的煤块”,“吃得越多 冒的白烟越粗”。这里的“吃”字极妙,将工业设备拟人化,赋予烟囱以生命的原始冲动——它是吞吐能量的巨兽,也是城市供暖的“肺”。但诗人并未停留于客观物象,第二段笔锋一转,聚焦“看烟囱的人”:他“抽着白身黑尾的烟卷”,“双唇紧咬”,瞬间完成了从“观物”到“观身”的跳转——“口腔化作炉膛,白烟回旋,从鼻腔的两个大烟囱中冒出”。
这组身体隐喻堪称神来之笔:人的口腔成了炉膛,鼻腔成了烟囱,烟卷的“白身黑尾”对应着煤块的“黑”与白烟的“白”,物与人的界限在呼吸间消融。烟囱不再是远处的工业符号,而是内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人成了烟囱的“缩小版”,又在第三段升华为“一个大烟囱”:“嘴巴和鼻子 一个吸纳 一个呼出”。至此,物与人彻底互文:外部烟囱吞吐煤与烟,是城市的“呼吸”;人的嘴巴与鼻子吞吐烟卷,是个体的“呼吸”。两种呼吸在冬日的北风里交织,工业的宏大与个体的微小,竟达成了奇妙的同频共振。
二、细节的张力:在“黑与白”中藏着的生命光
诗的语言克制却充满细节张力,尤其善用色彩与动态勾勒人物状态。“火红的炉膛”与“黑色的煤块”,是工业生产最原始的颜色碰撞;“白身黑尾的烟卷”则是这组对比的微观复刻,暗示着看烟囱的人早已与他凝视的对象深度绑定。而最动人的,是对人面部的刻画:“清瘦的面孔”上,“深黑的眼窝蓄着煤的光,瞳孔里炸开两道黑亮的闪电”。
“煤的光”是关键——煤是被燃烧的燃料,是消耗的象征,但“蓄着煤的光”的眼窝,却让消耗生出了力量。这“光”不是炉膛的明火,而是人的生命力:在日复一日看守烟囱的单调中,在“云里雾里”的烟霭里,那双眼睛依然有“黑亮的闪电”,像煤块在燃烧中迸溅的火星,是疲惫里的坚韧,是重复中未熄的精神火花。诗人没有直白写“辛劳”或“孤独”,却用“清瘦”“双唇紧咬”这些细节,让劳动者的身体状态自然浮现,克制中更显深沉。
三、寒意中的暖意:“吐纳”里的生存哲学
诗的结尾落在“吐纳的烟圈裹住了北风的寒意”。这是神来之笔:烟圈本是呼吸的余痕,此刻却成了抵御寒冷的屏障。“裹住”二字极温柔,仿佛看烟囱的人用自己的呼吸,为冰冷的工业场景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这里的“吐纳”不再只是生理动作,更成了一种生存哲学——他吸纳的是烟卷的尼古丁,或许也是单调工作的沉闷;呼出的是烟圈,也是对抗“北风寒意”的微小力量。
工业文明的宏大叙事里,个体常被简化为“螺丝钉”,但萧偌却让“看烟囱的人”从背景中走出:他不是烟囱的附属品,而是与烟囱平等呼吸的生命。当他“化作一个大烟囱”,不是被异化的悲哀,而是人与环境达成的和解——他理解烟囱的“吃”与“冒”,正如理解自己的“吸纳”与“呼出”,在这种同构中,劳动者与劳动对象融为一体,平凡的日常也生出了诗意的庄严。
这首诗篇幅不长,却像炉膛里的煤块,在冷静的文字下藏着温热的内核。它让我们看见:在工业的钢铁森林里,每个沉默的“看烟囱的人”,都在用自己的呼吸,为世界留下带着体温的印记。
看烟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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