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外的守望 文/一默 六月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早。五点半的光景,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像被清水洗过的绢帛,透着淡淡的青蓝色。我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看着熹微的晨光一点一点漫过校门口的台阶,将灰白的水泥地染成暖金色。空气中飘着栀子花的香气,混着昨夜雨水未干的潮湿,清冽得让人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夏天。
七点钟不到,校门口已聚集了许多人。有穿制服的交警,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更多的是送考的家长,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着,不时向校园内张望,眼中含着期待。
学子们陆续到来,像一群即将远航的候鸟。有的独行,步履从容;有的结伴,笑语盈盈;亦有与父母同行的,一路上还在翻看笔记。一个高个子少年背着书包走来,面色虽有些疲惫,眼神却明亮。他的母亲跟在后面,手捧一株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好好考",她轻声说,将花递给儿子。少年接过,在阳光下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比向日葵还要灿烂几分。
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喊打破了晨间的宁静。"我的身份证!我的身份证不见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翻遍书包每一个夹层。他的母亲心急如焚,顿时慌了神,声音带着哭腔:"刚才明明还在的,这可怎么办啊!"附近的红马甲志愿者闻声赶来。"别急,我们帮您!"在志愿者引导下,急忙冲向考点附近的 “爱心助考” 服务站。服务站值班民警接到求助后,立即启动应急流程。第一时间联系芷江公安局人口与出入境接待大厅。与此同时,芷江交警驾驶车辆,载着考生家长赶往办事大厅领取证件。
在多部门协同配合下,短短 10 分钟,临时身份证便办理完成。当民警将准考证交到男生手中时,距离开考还有三十分钟。"快进去吧,好好考!"志愿者们异口同声。男生深深鞠躬,眼中闪着泪光,转身跑向考场。他的母亲站在原地,不停地向众人道谢,泪水模糊了视线,激动地说:“多亏了警察和爱心助考服务站的工作人员,让我们焦虑的心踏实下来,孩子也能顺利参加考试了。”
这时,有个穿衬衫的男生独自走来,外衣洗得发白,却熨得一丝不苟。他的步伐很稳,像一棵移动的白杨。在安检门前,他突然回头,对着远处挥了挥手。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位穿着褪色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攥着一顶安全帽。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川流不息的车道对视。男生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转身没入了考场的大门。那顶安全帽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像一枚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勋章。
忽闻一阵叮咛声。转头望去,见一位母亲正在为女儿整理衣领。女孩眼圈微红,显然有些紧张。"尽力就好",母亲抚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似水。女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挺直腰杆走向考场,背影虽单薄,却透着股倔强。
另一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从母亲手中接过一支向日葵。母亲穿着靛青色的旗袍,盘扣系得一丝不苟,发髻上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一举夺魁",我听见她轻声说。女生把花小心地插在书包侧袋,金黄的花盘映着她明亮的眼睛,像是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装了进去。她走进校门时,脚步轻快得像一只林间的小鹿,向日葵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洒落几粒看不见的花粉。
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三个男生相邀着走来,其中一个正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口煎饼。他们的班主任——一位穿着红色旗袍的年轻女教师小跑着追上来,往每人手里塞了块巧克力。"补充能量",她说,眼睛亮得像星星。男孩们夸张地鞠躬,把巧克力高高举过头顶,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们转身走向考场时,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不羁,衣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扬起的风帆。
忽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传入耳中。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女孩正把脸埋在母亲肩头。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雏鸟。"没事的,没事的",她反复说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女孩的肩膀微微颤抖,衣服后背被晨风吹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像一只未丰的羽翼。当哨声响起时,她终于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然后挺直腰板走向考场。母亲站在原地,双手交握在胸前,直到女儿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慢松开已经发白的手指。
校门两侧站着几位老师,有穿红色T恤“战袍”的男教师,也有着旗袍的女教师。他们或拍肩鼓励,或递上薄荷糖,说着"仔细审题"、"相信自己",每一句叮嘱都饱含期许,声音里带着某种神奇的韵律,像是古老的咒语,能给即将出征的战士加持勇气。一位退休老先生给每个经过的学生发一支笔,"写得顺手些",他慈祥地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幅展开的扇面。
场外的守护同样动人。交警站在马路中央,有力的手臂划出清晰的弧线,将喧嚣与浮躁隔绝在考场之外。他的后背已经湿透,却依然保持着笔挺的姿势,像一尊移动的雕塑。有个考生慌慌张张地跑来,手里还抓着半瓶没喝完的豆浆。交警眼疾手快地拦住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对着惊魂未定的考生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指了指手表,示意他不用着急。
志愿者服务站前,几个穿着红马甲的年轻人正在整理物资。矿泉水瓶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医药箱敞开着,里面的物品分门别类,井然有序;还有一摞摞的备用文具,在阳光下闪着崭新的光泽。一个女生焦急地跑来,说忘带了2B铅笔。志愿者立刻递上一支,还贴心地削好了,"加油啊",她说,声音轻快得像林间的小溪。女生道谢时,我看见她眼角有泪光闪动。
爱心企业的摊位上,牛奶、面包、水果摆放得如同艺术品。有位老奶奶颤巍巍地想要给孙子拿瓶水,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搀扶,还细心地拧开了瓶盖。"孩子们考试辛苦,我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负责人对我说。他的衬衫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远处,几辆贴着"爱心送考"标志的私家车静静停靠,司机们摇下车窗,时刻准备着为需要帮助的考生提供服务。还有的司机把车停靠后迅速下车,立即打开车门:"快下车,别耽误考试!"声音洪亮,透着真诚。
日头渐高,家长们仍未散去。有的在树荫下轻声交谈,有的默默望着考场方向。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特别的老人。他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膝盖上摊开一本发黄的相册。趁他低头擦拭眼镜的间隙,我瞥见照片里是个穿着旧式校服的少女,站在类似的考场门外,笑容羞涩而明亮。三十八年了",老人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的卷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相册上,将那个遥远的夏天与此刻重叠。
正午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浑厚而悠远。考场依然安静,但我知道,里面正有无数支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像细雨滋润大地。校门口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上面"沉着应考"四个大字时隐时现,像一句飘浮在空中的咒语。
等待的家长们开始分享食物。有位母亲带来了自家包的粽子,翠绿的粽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高粽",她笑着说,将粽子一个个分给周围的人。这个简单的谐音梗引来一阵会心的笑声,紧张的气氛似乎因此缓和了不少。另一个父亲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给每个人倒上一杯菊花茶,"清热降火",他解释道,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下午的考试即将开始时,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志愿者们立刻支起临时雨棚,像变魔术般迅速搭建出一条通往考场的无雨通道。雨点落下的瞬间,我看见一位交警脱下自己的雨衣,罩在了一个没带伞的考生身上。小伙想要推辞,却被轻轻推向考场方向,"快去吧",交警说,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制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暮色渐浓时,第一天的考试终于结束。校门再次打开的瞬间,孩子们鱼贯而出。有面露喜色的,有若有所思的,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家长们迎上去,或递水,或递点心,有的默默接过书包,更多的是给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持向日葵的少年出来了,花虽有些蔫,但他的眼睛比早晨更亮了。"感觉不错",他对母亲说,两人相视一笑。
三个男生也出来了,不再嬉闹,而是认真讨论着试题。他们的老师远远看着,欣慰地点点头。
那对母女最后也过来了,女孩的眼睛还红着,却带着笑意。"我都答上了",她说。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慢慢走远,背影融在夕阳里,温馨而美好。
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润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志愿者们开始收拾场地,交警依然在指挥着疏散的交通,爱心摊位的帐篷被一顶顶收起,一位清洁工边扫地边哼着小曲,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特别的一天谱曲。
我离开时,见那几个爱心车主还在。"明天还来吗?"有人问。"当然来!"他爽朗地答道,"孩子们考试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抬头看见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清冷而明亮。某个窗户里,也许正有个少年在温习明天的考试内容;某个书桌前,可能正有支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而更多的期待与牵挂,已经随着夜色蔓延开来,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我知道,明天清晨,这一切又会重新上演。而场外的那些守护者,那些细微的感动与温暖,像初夏的栀子花,静静绽放,香气却可以飘得很远很远。又恰似六月的晨光,温柔地照亮每个追梦人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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