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湖岸边人 于 2025-6-8 11:52 编辑
五月的云絮揉碎成棉桃,轻轻擦拭黄土高原的棱线。下午一点,我们武汉48人旅团踏上延川土地时,黄河的风裹着千万年沙粒扑面而来,在我镜片蒙上朦胧的琥珀色——这是长江水滋养的眼睛从未见过的苍茫。
一、会峰寨:悬壁上的光阴褶皱
景交车碾过九曲山路,会峰寨如古铜印章嵌在黄土与青天间。明嘉靖年间的寨墙似凝固的波浪,三面环水的险峻地势,让我想起李白笔下“剑阁峥嵘而崔嵬”的蜀道,却比蜀道多了黄河的雄浑。257级石阶凿刻崖壁,每一步都叩响历史的空谷。同行旅友扶着锈迹斑斑的铁索攀爬,七旬老者的喘息与千年风沙交织,恍惚间触摸到时光的肌理。
寨顶真武庙只剩断壁残垣,却仍有香火缭绕。碑文记载清同治年间乡民避匪往事,被岁月磨平的刻痕里,藏着多少乱世的战栗与祈愿?站在“一夫当关”的隘口远眺,对岸山西吕梁山如黛,黄河水在此收窄如绷紧的弓弦——古人择此建寨,不仅为防御,更因扼守水陆的雄奇地势。“逝者如斯夫”,孔子的叹息在此具象:流水带走朝代更迭,却让山河筋骨愈发苍劲。
俯瞰脚下黄河,浊浪拍打着崖壁,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我忽然想起武汉的黄鹤楼,同样临江而立,一个见证长江浩荡,一个守护黄河沧桑。这两座建筑,恰似华夏文明的一双眼睛,一南一北,静观岁月变迁。
二、清水湾:浊浪里的明镜
清水湾的黄昏格外温柔。305度的河湾宛如大地的酒窝,夕阳将河水染成熔金般的色泽,倒映着岸边“九龙戏珠”的山梁——九道山峁如巨龙饮水,拱卫中间凸起的丘峦,难怪当地人说这里“聚风聚气”。导游说起清水关往事:清道光年间,这里曾是西北最大的水旱码头,货船云集,驼铃不绝,连晋商的骡马队都在此歇脚。
我们沿着古栈道下行,青石板上的车辙印深可盈寸,像是时光留下的指纹。崖壁上嵌着一块残碑,“清水关津”四字虽已漫漶,却仍有铁画银钩的力道。岸边的“黄河蛇曲地质博物馆”令人惊叹,玻璃展柜里的沙页岩标本,记载着亿万年地质运动的密码——原来我们脚下的每粒黄土,都曾是海底的星辰。
临别之际,对岸几孔窑洞的窗棂上,褪色的红窗花随风轻摆。1936年,毛主席率东征部队从这里的渡口回师陕北,黄河水曾倒映红星帽徽的光芒。此刻风掠河面,掀起细碎金波,恍惚间似有战马嘶鸣穿透岁月,与远处的山歌声重叠成苍茫。
站在清水湾畔,我想起武汉的汉口码头。曾经的长江码头,同样商贾云集,千帆竞发。如今两处码头都已褪去繁华,却留下历史的印记。长江与黄河,同样孕育灿烂文明,同样见证时代变迁。
三、乾坤湾:天地间的太极
抵达乾坤湾时,云层裂开缝隙,一束阳光跌进320度的河湾,将峡谷照得透亮。站在“龙脊观景点”俯瞰,黄河如金色巨蟒,在黄土高原盘出阴阳鱼的形状,北岸“伏羲码头”与南岸“女娲峰”遥遥相对,像是太极图上的两个鱼眼。同行旅友老杨轻声念:“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周易》的句子在此刻成了最贴切的注脚。
来到略显“苍老”的乾坤亭,见柱联上写着“天地造化乾坤湾,羲皇推演太极图”。传说伏羲曾在此仰观天象、俯察河势,悟出八卦之理。我伸手触摸亭柱纹路,联想起武汉的古琴台——同样是人文与自然的相遇,一个在长江之滨拨动琴弦,一个在黄河之畔推演阴阳。华夏文明的根系,早已在山河间悄悄盘缠。
夕阳西下,我们乘景交车离开。车窗外,黄河水仍在奔涌,会峰寨轮廓渐渐溶入夜色,唯有乾坤湾的弧度,像一枚烙在视网膜上的印章。同行的黄老师感慨:“都说黄河是母亲河,今日才算读懂她的皱纹里藏着多少故事。”望着渐远的山影,我忽然明白:旅行不是简单的行走,而是让古老的山河,在现代人的血脉里重新流淌一次。
当夜宿于延川县城,窗外风声掠过。回想日间所见,会峰寨是凝固的历史,清水湾是流动的光阴,乾坤湾是永恒的哲学。作为武汉老人,见惯长江浩渺,却在黄河的沟壑里,触摸到中华文明更深沉的脉络——那不是地理的跨越,而是文明基因的呼应,如同长江与黄河,终将在同一个海洋里重逢。
这一日行程,脚步丈量山水,心间盛满的,却是比乾坤更辽阔的苍茫。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延川的黄土坡上,我知道,这段旅程已成为生命中不会褪色的记忆,就像黄河水一样,永远流淌在血脉里。
拙词《鹧鸪天・乾坤湾览胜》一首,以寄情思: 云蘸黄河笔底流,青崖为纸写春秋。会峰寨峙苍烟外,清水湾环古渡头。 风解佩,浪梳眸,乾坤太极自沉浮。心舟漫逐金波去,载得诗魂贯斗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