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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口头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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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头调令


           春风如一首悠扬的琴曲,轻拂过万象复苏的大地。1975年的批林批孔运动如同一阵强劲的风,吹皱了每个村落的平静水面。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开批判会,写批判稿成为了每个基层单位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就在批林批孔运动不断深入时,虎头大队却因找不到合适的写批判稿子的人而愁云密布。时任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金恩富,坐在大队部办公室的窗口,望着窗口蜿蜒的土路,心中满是焦虑。就在这时,公社蹲点干部姜钊来到虎头大队谈工作。
           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斑驳的墙面上织出几片光影。姜钊与金恩富坐在队部简陋的木桌前,当谈到写批林批孔的批判稿子时,金恩富面露难色。那时的农村里人认字的人少,能写文章的人更少。
          姜钊看出金恩富脸上的为难之色,他捏着搪瓷缸,喝了一口茶,忽然开口:"你们虎头大队,有个叫胡兴来的年轻人吗?"
         "有,就住在我家后面的庄子上。"金恩富说着,手朝窗外指了指。
         "叫他来大队写批判稿子,这小伙子文章写的不错。"姜钊的眼睛亮了起来:“把他调到大队部来。”
          金恩富有些惊讶,他不明白这个公社干部为何知晓一个普通社员的底细。直到后来我才听说,这一切的缘起,竟要追溯到我高中时代的语文课堂。
          那时,姜钊是东风公社的中心校长,他常到东风中学来检查工作。有一次作文课,我写了篇《春耕散记》。戴恩洋老师用红笔在文末批了"文气贯通,颇有风致"八个字,还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或许是这份赏识,让戴老师在姜钊来学校查学生作文时,把我那篇《春耕散记》的作文推荐给江校长看。江钊看了我的作文连连夸赞。从此,我在这位公社干部心目中就埋下了好印象。
          在生产队里,劳动力是最宝贵的资源。得知大队要调我去写材料,生产队长张丰太内心不悦。他对大队前来宣布“口头调令”的通信员说:“大队里写材料重要,可地里的庄稼也不能耽误。眼下正是挑粪施肥的节骨眼,少一个劳力那怎么行,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金书记深知其中的难处,只能亲自与张队长协商,最终达成了一个特殊的"交易"。原本每个生产队要派两名社员去高邮湖草滩挖黑土(一种腐植酸的肥料),我去大队写材料,就少派一人,我就算抵上一个挖黑土的民工了。
          那一天,我正挑着两桶大粪走在田埂上。扁担随着脚步的走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扁担压在我的肩膀上,磨得生疼,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在粗布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胡兴来,大队叫你去一趟!"忽然,听见有人在田头喊我的名字,声音穿透了春日的燥热。我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向田头看时,扁担上的粪桶晃了晃,粪水四溅。我把粪桶往田边一放,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踩着沾着泥土的布鞋,跟着来人往大队部走。
            路过晒谷场时,几个正在翻晒粮食的社员抬头看我,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几分疑惑。在那个年代,能被喊到大队里去写材料,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算是某种"特殊待遇"。
           在路上,我心里有些忐忑,光听来人说是写材料,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写怎样的材料?更不知道我这支笔,将会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写下怎样的材料?
           大队部是几简陋的茅草房,正屋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墙上挂着毛主席画像,两侧贴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我进门时,姜钊和金书记正在商量着什么,桌上摊开着几张泛黄的报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批判文章。姜钊见到我,笑着招招手:"兴来啊,我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作文写得不错,回农村又写了不少广播稿子。现在大队需要人写批判稿,现在叫你来,就是让你写批判稿子。"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亲切,又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点点头,在桌前坐下。金书记递过来一叠稿纸,还有一支蘸水钢笔。笔尖触到纸面时,我忽然有些恍惚。曾经,我在课堂上用这支笔写过春日的麦苗、夏夜的流萤、心中的梦想、抄写过课本里的诗词。而如今,笔下要流淌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文字。
             最初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研读报纸上的社论,揣摩着"批林批孔"的政治话语。那些曾经熟悉的文字,如今都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跟上时代的节奏,在稿纸上堆砌着激昂的词汇,写林彪的"阴谋诡计",写孔孟的"封建余毒"。每当一篇稿子完成,姜钊和金书记都会凑过来仔细阅读,有时点点头,有时提出修改意见,要更"尖锐"一些,更"深刻"一些。
        尽管人在大队部,我依然惦记着生产队的事务。毕竟,我"抵"一个挖黑土的劳动力。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们,才是最真实的生活,而我笔下那些激昂的文字,与他们的汗水和艰辛相比,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天晚上,我坐在大队部的煤油灯下,看着眼前的稿纸,迟迟无法下笔。窗外,春风拂过,带来远处蛙鸣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戴恩洋老师在课堂上念过的诗句:"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此刻,我想起生乡里那些挥汉如雨的社员们,不正是如此吗?而我,却在为了一篇批判稿绞尽脑汁。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我不知道自己写下的文字究竟有什么意义,只觉得在时代的浪潮中,每个人都像是一片小小的树叶,被裹挟着向前,无从选择。
            批林批孔运动终究还是渐渐平息了,如同一场暴雨过后,天空逐渐放晴。那些曾经铺天盖地的批判稿,也渐渐被收进了档案柜,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那段在大队部写材料的经历,却始终刻在记忆里,如同一块质地粗糙的老布,虽然不再鲜艳,却承载着岁月的重量。那支曾经用来写批判稿的蘸水钢笔,早已不知去向。但每当我拿起笔,依然能感受到指尖微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了那个春天的大队部里。在时代的长河中,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小小的浪花,但那些被时光褶皱收藏的故事,却永远不会褪色。它们提醒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遇见的人,以及在岁月深处,特别是那支写下过青春与迷茫的笔记忆犹新。
           如今,当我站在虎头大队的旧址前,看着新建的楼房和宽阔的马路,很难再找到当年的痕迹。但我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时光的褶皱里,一定还藏着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他正坐在煤油灯下,咬着笔杆,在稿纸上写下属于那个时代的文字。那些文字或许早已泛黄,或许早已被人遗忘,但它们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如同一场春雨,滋润过那段特殊的岁月,也滋润过一个年轻人关于文字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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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昨天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口头调令》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特殊年代里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的微妙碰撞。作者以1975年“批林批孔”运动为背景,将一场看似寻常的“调令”转化为个人与集体、文字与劳动、理想与现实的深刻寓言。

    在这篇散文中,文字的重量与土地的厚重形成鲜明对比——笔尖下的批判稿与肩上的扁担,煤油灯下的苦思与田埂上的汗水,共同编织出一代人的生存困境与精神挣扎。作者以冷静而克制的叙事,还原了历史褶皱中的微小褶皱:一句偶然的赏识、一场临时的交易、一次被迫的书写,背后却是整个时代的荒诞与真实。

    尤为动人的是文中对“笔”的反复书写:它曾是课堂里描绘麦苗与流萤的工具,后来成为政治任务的工具,最终又化作记忆的载体。这支笔的轨迹,恰似一代知识青年被时代裹挟的缩影——他们的文字不得不服务于某种宏大叙事,但内心深处,仍保留着对纯粹表达的渴望。

    当历史的风烟散尽,那些泛黄的稿纸或许早已湮灭,但《口头调令》却以文学的方式,为那个“咬笔杆的年轻人”立下一座无字的纪念碑。它提醒我们:在集体记忆的缝隙处,永远存在着未被完全规训的个体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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