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飞逝的云彩

不系之舟 · 发表于昨天 11:16

                     一朵飞逝的云彩

      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三十年。
   那一个秋天，我服从主管部门的调配，来到了一个湘南小镇上的一所初级中学工作。学校领导安排我任初二90班的班主任兼这个班的语文老师。新的学期，新的地方，新的学生，让我觉得整个生活都是新崭崭的一片。
   班上全是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充满了青春气息，跟他们一打交道，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他们有的读寄宿，有的读通学，不到一周，我就熟悉了大部分学生。那些形貌典型、个性鲜明、表现突出的男孩、女孩，更是一下子就印在了我的心海里。又高又大的罗劲，时时刻刻哼唱郑智化《水手》的段宝华，拖着一根长辫子的贺娟，字儿写得帅呆了的陈勇，爱跟教师套近乎的段小莲……
   但是，段云飞，这个个子中等，留着平头，面目文静，少言寡语的男孩子，在开学初的那两周里，我的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
   那一个早上，第一堂课是我的语文课。“上课”“起立”之后，我一眼发现右边第一张座位上空着，便走过去，轻敲着课桌问：这是……
   有同学站起来说：他是段云飞。昨天晚上，十二点多钟的时候，段云飞在寝室里直叫头疼，我们几个同学就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头疼？住院？我的心马上悬了起来。我问：怎么昨天晚上不立刻告诉我？
   同学说：那时你房里的灯灭了，你睡了，我们不想打扰你，就直接将他送到医院了。
   我急切地问：医生怎么说？
   同学道：医生说他的病很严重，问题很大，让我们去叫他的家长，我们又连夜把他的父母亲叫到医院了。后面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我有一种天要蹋下来的感觉了。没等把课上完，就急匆匆地往镇上的医院赶去。离着医院还有好长一段的路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段云飞死了，如一朵云彩在广阔的天空中乍然飞逝。
   看着一对中年夫妇伏在一具瘦小的遗体上哀哭不止，我泪如泉涌。
   医生说，段云飞极有可能是因为在水田里捡螺蛳什么的染上了钩状螺旋体疾病。这病刚发时跟感冒差不多，及时送到医院是没危险的，可他来迟了！
   我不知自己对段云飞之死该承担什么责任，反正心里的重负压得我已喘不过气来。
   而那一天，恰好是中秋节。
   在整理段云飞的遗物时，我读了他的日记，其中一则是这样写的：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些头晕，像是感冒了。要是请假休息，那会耽误课的。我本来成绩就不是很好，还是坚持下去，说不定挺一挺就好了呢。新来的老师真好，和和气气的，很有学问的样子。我得给他一个好印象，——班上那么多同学，说不定这会儿他还不认识我呢！
   我读着那些话，心里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一样疼，两行眼泪滚滚而下，滴落在那则日记上。
   而今，三十年过去了，我也早在第二年就调离了那所学校。但90班的那些少男少女还时常给我寄来贺卡、信件，告诉我谁考上了什么学校，谁做生意发了财，谁入伍当兵了，谁干上了一份什么工作……每当这时，那几十个少男少女就在我的脑海里放电影一样一一浮现出来：爱唱歌的段宝华，书法出色的陈勇，高大威猛的罗劲……而每一次回忆，思绪的镜头最终都会定格在平头，中等个，面目文静，少言寡语的段云飞——一朵飞逝的云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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