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牛

不系之舟 · 发表于 6 天前

                                                                  作家牛

      从职业上看，作家牛其实是一名普通的语文教师。
      因为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就写了些小说发表了，很早就成了市作协会员兼作协常务理事，所以在地方上一直有些名气。
      作家牛出身乡下农民，当初除了能写东西，别的条件就不好说了——家乡地方偏远，自己相貌不怎么样，家庭成份又是富农，所以找老婆比较困难。
      末了，与生产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儿凑合了——那女的脚有点残疾，半点文化没有，连自个儿的姓名也得找人代笔。作家牛因着婚姻关系，才当上了民办教师，后来就通过考试转为了正式国家教师，接下来又凭着文笔功夫，进了城里某中学，且当上了学校中层干部。
      这个时候，作家牛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老婆是垃圾了。
      但没办法，老婆为自己生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丢不下呢。再说，老婆性子太烈，作家牛根本就不敢有什么表现——她动不动就是拿刀子跟作家牛示威，扬言先sha孩子再sha老公再zisha！作家牛完全相信自己的老婆不是说着玩的，她野蛮人一个，真干得出来。
      作家牛只好忍着心里的煎熬，对老婆不离不弃。
      一家四口人，靠作家牛当教师那点工资维持生计，拮据状况是不言自明的。
      那会儿，两个儿子一个刚上高中，一个已上初中了，相关费用如不断增高的山，压得作家牛喘不过气来。写小说补贴家用基本上不可行——用作家牛自己的话说就是：你要不是相当地位的名家，纯粹干写东西这活儿，那点稿费糊口都成问题！他还说：写东西应视同娱乐，就跟打牌或唱歌一样，解决生计之后才行得通！要是把自己弄得更累了，把家庭搞得更苦了，那还算什么事？
      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作家牛搁了笔，连作协方面的工作也一概放弃不管了。
      他挤出时间到外面上课赚钱支撑全家开销呢。
      作家牛自己没上过大学，但他成人大学方面的课程几乎什么都敢接。市里电大的文艺理论、企业管理学、美学、领导科学……，市里教师进修学院的心理学、教育学、教材教法……，都上过。成人教育嘛，谁真正在乎质量啊？作家牛口才好，文化素质底子厚，知识面广，基本功强，人生体验又丰富，一张嘴讲起来天花乱坠，学员都爱听，至于是不是讲在要点上，大家都不放在心上。末了弄几个题讲一讲，结业就考这些题，都能过关，自然是满堂欢喜。
      作家牛说，卖嘴皮子可比耍笔杆子轻松，效益也要好些。
      就这样，作家牛把两个儿子的学业上一路的用费问题解决了。
      两个儿子大学毕了业，一个专业为建筑工程，一个专业为园林绿化。作家牛突然有了一种发现，那就自己二三十年教书育人，最大的业绩还是给自己两个儿子选取了正确的专业方向——因为这个时候，市里已经启动“五年城区面积扩大一倍”这一宏伟工程了，又确定并开始着手建设“国家园林城市”了。
      城区周边到处是热腾腾的建设场面。作家牛以年龄大、血压高为理由，向学校申请在职离岗休养，领导考虑到他年近六十，学校反正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就同意了。作家牛一门心事策划，指导两个孩子承包工程、绿化项目，几年下来，赚的那个钱啊，海了去了。
      作家牛全家有了几个临街大门面，城里有了几套大房子，有了两台小车子，他还和老婆一起，到日本、菲律宾、马来西亚……走了好多地方。
      进而，作家牛觉得孩子成熟了，工程与项目全交给他们自己打理了，不再插手了。他买了台电脑回来，先学习一阵，慢慢地文字录入和上网就没问题了。
      他开始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在键盘上噼哩啪啦写东西。
      作家牛先写千把字的小小说，三四年下来发表了两百多篇，有一篇还获得了“银麻雀奖”。
      作家牛又写更短的“闪小说”，很快地，有一篇获得了“金蚂蚁奖”。
      作家牛在地方文坛上声誉又一度腾的高涨起来了。
      作家牛把自己写的东西结集，自费出版三本书，以前写的中短小说集一本，后来的小小说集一本，再后来的“蚂蚁小说”集一本。
      这三本书，作家牛贴上了上两万块钱，当然，凭着这三本书，他顺利地加入了省作家协会。
      他说，自己要是不赚够了钱，写了再多的东西也不会结集出什么书。结集出版，也就是留个纪念罢了，好玩呢。现今读书的越来越少了，出书的越来越多，不是真正的大名家，这书哪卖得出去？
      作家牛三本书，每一本只发行一千册，且大部分自己送人了。
      有人问他，你的东西怎么越写越短了?
      作家牛说，唐诗宋词都很短，流传千古呢！
      又说，写长篇，太累了，吃不消！
      还说，只要味道好，芝麻大豆都走俏。
      他补充说：写东西应视同娱乐，就跟打牌或唱歌一回事，随意些，轻松些，流水行云，何必在乎长短。
      据说，因为没有长篇小说，作家牛没能加入中国作协。
      作家牛难得出门，地方上文联、作协的活动他不参加，文友聚会他也拒绝。
      这里边的原因么，只有作家牛自己知道——他的老婆不允许他独自出门！这事儿不容商量。她的道理很简单：男人，几个不是馋猫？就爱贪个腥骚味——他出门使坏我拿他怎么办？
      作家牛要么跟儿子在一起，要么跟老婆在一起，若是出现了一人在外的空档儿，老婆会纠缠他三天三夜，直到获得足够的证据证明作家牛没在外面乱搞为止。
      作家牛不管事后，一般不再跟孩子一起外出跑业务了。只是小儿子每年几次去省城一个花卉苗圃采购苗木，他是一定要随着去的。
      小儿子跟他说，那些苗木我们地方上有，还便宜些，运费也低，路上养护也方便，我们还是不要舍近求远去省城了吧？
      作家牛就皱紧了眉头，沉默了好久，最后说：省城总是省城，比我们地方上高档些，发达些，豪华些，先进些，要有点眼光、境界和追求，不能计较这点成本啊。
      小儿子觉得作家牛的话高远得他都听不懂，但总认为根本就没讲出什么硬道理来。
      小儿子怎么能理解作家牛的心事呢？
      省城那家苗圃里的老板娘，当年作为知识青年中的一分子，被下放到作家牛所在的生产队上，才十八九岁，年轻漂亮，爱好文艺。有多少个晚上，或繁星满天，或月儿当空，在昏暗的油灯下，她在作家牛的小房子里，跟作家牛相对而视，畅谈文学，交流心得呢！
      在作家牛的心田上，她是永远秘密开放着的一朵红玫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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