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手

不系之舟

  神         手

        当年，我从乡下来到城里谋生，在一个远离闹市的居民小区附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菜市场，便在那里摆了一张桌案，凭着操练了十来年的sha猪卖肉的手艺，卖起猪肉来。
        那时，市场上称量还没兴起电子秤呢，流行着的是传统的玩意，就是那种挂着秤盘、吊着秤砣、披着星点的杆秤。而且，我立足的这个小菜市场具有临时性，只是在一块狭长的空地上自发形成的买卖场所罢了，当然不规范。工商管理缺位，连个公平的复秤台都没有。
        来买菜的人都有防范心，兜里、包里或菜篮子里总藏着一把精致的弹簧秤，当场就会用自己的家伙检验一下，哪个卖家好意思在秤杆上耍名堂呢？
       所以我只能尽力显示自己的高超手艺，以此来赢得顾客的回头率。买肉的说买多少，要从哪个地方切，我比划一下，然后一刀下去，完完整整一块，一斤以内的肉块误差绝对不超过三钱——这点误差在杆秤上根本就显示不出来！肉块搁秤盘里，我将杆秤端平了，自己不看送给顾客看，顾客看过了说声“正好”，又往往怀着疑心问：那么准？你是神手？
       我就笑一笑，而后顺势割小指头粗的一块添上，装袋递出。顾客自然不信我的秤，从兜里或包里掏出自己的家伙检验一下，结果弹簧秤上的指针都微微超出了要买的重量。他们就笑着，跟我点头，连声称赞：你老师傅真是神手！
        让我摇头的是，他们不嫌累，下回在我这儿买肉，依然是不放心，一次次仍旧要从兜里、包里或菜篮子里掏出自己的弹簧秤来，认认真真地检验一下。
        所以，我怎么着都只能一刀切肉一手过秤，力求精确，成了名副其实的“神手”。
        没半点邪心在秤杆上耍手脚，直到那个白发白须白眉的干瘦老头儿在我摊子上买了三次猪肉之后。
        那天，我从未见过的一个老头空着一双手，一步步径直来到我摊子前，指着猪前腿，露出一口银牙说，来六两吧。我道声“好嘞”，一刀切出一块，搁秤盘里后将秤端平，自己不用看，只管送到老头眼下。
        没想到老头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只漫然地叫了声“好”，然后说，帮我切一切，分成两小块。
        没问题嘛，我知道，分割成小块是好进冰箱冷藏，方便按需取用呢。
        我分割好了，老人自己从肉案边上扯了个小食品袋，先拎一块掂一掂放进去，然后再拎一块掂一掂放进去，好一副小气样儿！我正举了刀要割小指头粗的一块给他作添头，老人却已搁下钱票票在我手上了，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远去了。
        这是我在这个小菜市场卖猪肉以来，遇到的头一个不用自带弹簧秤检验的顾客。
        一个外来客！我心里这样认定了老头的身份。
        但我没想到，过了两天，这个“外来客”又空着双手到我摊子上来买肉了！他指着猪前腿部位说，来六两吧！
       我割准、称好，把秤杆送到他面前去让他审查。他还是不看秤，只让我分成两块，然后依然是一副小气样儿，自己一块块地掂一掂，装进食品袋里，付清了钱一路走远了。
       这老头不认识杆秤上星星点点！我心里这样想。
       又过了两天，老头又来买肉了，说要九两。我切准、称好，他依然不看秤，只让切成四小块，然后还是一副小气样儿，自己一小块一小块地掂一掂，装进食品袋里，付完钱径直离开了。
       这老头没文化，连弹簧秤都不会使！我心里这样想。
       又过去了三天，老头又来买肉了，说要八两，分切成三块。
       我鬼使神差一般，心里有了小九九，还在暗地里哼了一声：你这笨老头！
       比划了一阵，我一刀下去，知道差那么四五钱的样子，而后装模作样地端平杆秤送到老头眼下。老头一如我所判断，根本就不看！我分切好后，他一副小气样儿，一块一块地掂一掂，装进食品袋里，拎着抖动了一下，然后好像眨了眨眼，就付了钱，一路走了。
         哼，真是一个笨老头！
         四天后，老头又来了，说要一斤肉，分切成四块。我心里活动了一下，一刀切出一块来，估计只在八两八钱左右，丢在秤盘里，然后依旧作个样子端平杆秤送到老头跟前。
         老头半闭着眼睛，啥反应也没有。
         我分切成四块，他一副小气样儿，一块一块地掂着装进食品袋，然后立定在那儿，不付钱，也不走人，只是盯着我，好久没做声。
         我心里一阵发毛。
         终于他开口了，其声音洪亮如钟，说：上一次，八两肉你少了我差不多四钱，当时我以为是你偶然误差，不想说；可今天，我不能不说了，因为这一斤肉足足少了一两三钱啊！
        脑袋里轰地一声炸雷响，我觉得天塌地陷了。
        在强烈的震撼中，我看见老人举起他那双枯瘦的手，在我眼前晃动起来，说，知道我这双手是干什么的吗？我刚从国药店退休来这小区居住，这双手在药店里抓摸了将近五十年，差不多半个世纪来一直拎着称药材的戥子啊……半斤以内的东西，我用手能准确掂出其重量，误差在半钱之内！
        老天啊，我遇到真正的神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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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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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丽影

任何时候都要买卖公平，不能欺心。

不系之舟

清秋丽影 发表于 2025-4-23 06:40
任何时候都要买卖公平，不能欺心。

莫骄神手
须去邪心

汝城邱从仁

学习老师佳作

不系之舟

汝城邱从仁 发表于 2025-4-26 22:43
学习老师佳作

感谢老师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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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

清秋丽影 发表于 2025-4-30 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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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