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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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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6 07:3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芒种过后,日头愈发毒了。屋后菜园子里,苦瓜藤正顺着歪歪扭扭的竹篱笆疯长,叶片像被揉皱的粗麻布,边缘泛着焦渴的黄。我蹲在垄边薅草,指尖蹭到苦瓜表皮的疙瘩,糙拉拉的,像极了父亲掌心里的老茧——那双手曾在汝城的红土地里刨食,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泥星子。
  这东西生得委实不讨喜。青绿的纺锤形身子上,隆起的瘤状突起密密麻麻,像是谁把星星揉碎了按在上面。母亲总说,苦瓜是土里长出的“苦和尚”,模样丑却有佛性。
  记得小时候贪凉,总趁日头没落就跑到菜园,仰着脖子看小苦瓜吊在叶间,青愣愣的像未开窍的小沙弥,哪晓得日后要尝它的苦头?那时候汝城的夏天长,蝉鸣震得竹床发烫,父亲总把井水湃过的苦瓜切成条,盛在粗瓷钵里,说“吃了不生疖子”。
  最地道的吃法,当属凉拌。摘根顶花带刺的嫩苦瓜,菜刀在案板上嗑出“咚咚”响,斜切成极薄的蝴蝶片——必得用桑木刀柄菜刀,握在手里才有稳当劲儿。丢进陶盆里撒把粗盐,等盐粒把苦瓜的苦水逼出来,滗掉泛黄的汁水,再用井水泡得透亮——那井水是从姑婆井打上来的,冬暖夏凉,泡过的苦瓜片儿透着股子清冽。蒜末要捣得黏糊,红辣椒剪成圈——必得是自家种的朝天椒,辣得人龇牙咧嘴才够味。
  电磁炉开到最大档,铁锅里的汝城茶籽油烧得冒烟,“刺啦”一声浇在蒜末辣椒上,油星子溅在灶台上,腾起的热气里混着醋香——那醋是母亲用陈年糯米酿的,开盖时能闻见坛子里的光阴。
  这时候的苦瓜片,半蜷着身子浮在油醋里,像被驯服的小兽,苦得含蓄,酸得爽利,嚼起来“咔嚓咔嚓”响,暑气顺着汗毛孔就往外冒,连喉咙眼儿都透着凉丝丝的畅快。
  父亲爱吃苦瓜酿肉。他半弯着腰在电磁炉前调火候,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映着他眼角的皱纹,总说:“苦日子里要学会找甜。”
  把苦瓜切成寸把长的段,用铁勺子挖去籽瓤,像给小竹筒打通了经脉。肉馅得用七分瘦三分肥的土猪肉,拌上葱姜末和汝城产的红薯粉。填进苦瓜段里,码在粗瓷碗里......“咕嘟咕嘟”冒热气,肉香混着苦瓜的清苦漫出来,把整个厨房都熏得暖烘烘的。
  起锅前撒把自家菜园子里的葱花,黄绿相间的,看着就美美的。父亲夹一筷子放进我碗里,筷子头还滴着油,说:“先苦后甜,才是真滋味。”那时候不懂,只觉得肉馅里渗着的苦味儿像捉迷藏,咬开时忽然窜出来,却又被肉的鲜甜追着跑了。
  前几天,见母亲在檐下晒苦瓜干。竹匾里摊着切成条的苦瓜,在日头下皱成深绿的干果,像一串被阳光晒皱的岁月。她往玻璃罐里装的时候,指尖抚过苦瓜干的纹路,说:“等你咳嗽了,抓两把泡蜂蜜水,比药店的药灵验。”罐子里的蜂蜜是祖母送来的,金黄透亮,裹着苦瓜干泡水,苦甜在杯底打转。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泡好的苦瓜茶灌进水壶,趿拉着草鞋在田埂上走,汗水把粗布衫浸得透湿,壶底沉着的苦瓜片,像是泡软了的旧时光。
  就像此刻,我感觉苦瓜的苦哪里是简单的“bitter”?分明是汝城红土地里长出的咸涩,是电磁炉蓝火上腾起的烟火气,是老辈人挂在嘴边的“吃得苦中苦”。
  原来有些味道,要等成长多年,在家乡的月光里嚼碎了,才能品出深藏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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