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新人来 于 2025-10-6 07:04 编辑
国潮新腔调
文/岸柳
国庆期间,雨花亭凯德广场开幕“国潮文化节”,展销非遗糖画、古风发饰、文房四宝、古法首饰、益智古玩、手工编绳、手工彩绘等传统文化产品。市集牌楼上“集市行乐,国潮破圈”、“国潮新腔调”等宣示,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潮”,起初是专属于水的。江河的潮,那真是千军万马的模样,轰隆隆地,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势,从遥远的天际线平推过来。你站在岸上,脚下的地皮都微微地颤着,仿佛不是水来了,而是整片大地都在向着某个方向倾斜。那是一种雄浑的、霸道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运动。这水的潮,是自然的节奏,是月亮的牵引,是亘古不变的呼吸。 不知怎的,这“潮”字,就从水里漫了上来,洇湿了我们的人间。它先是附着在衣裳鞋袜上。记得我们年轻时,裤脚是宽是窄,衣领是方是圆,都暗暗地较着一股劲儿。那潮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海滩上的浪,一层覆一层,留下的痕迹,转眼就被新的抹平了。那时的“潮”,还带着些羞涩与试探,是小圈子里心照不宣的密语。 可这些年,风气忽然大变。“潮”这个字,仿佛一夜之间被吹足了气,鼓胀成一个硕大无朋的、光怪陆离的球。它不再安分于衣裳服饰,它开始无孔不入了。喝一盏茶,要讲究是围炉煮茶的“潮”;品一壶咖啡,要追逐某一种产地的“潮”;就连读书,也未必是静心涵泳,倒要先看看书名是否列在某一份“潮”流书单上。万物皆可“潮”,这真是一个热闹的、不容你背过脸去的时代。 我于是留心观察。看那街边的铺子,无论卖的是什么,总要装饰些斑驳的红砖、做旧的铜环,或是挂些绿意盎然的藤蔓,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招徕那些寻觅“潮”流的脚步。吃食更是如此,一样的食材,偏要摆出别致的造型,盛在奇巧的器皿里,灯光一打,滤镜一加,便成了手机屏幕里令人艳羡的“潮”品。这时的“潮”,似乎成了一种标准化的模子,万物皆可纳入其中,铸造成相似的模样,供人消费,供人展示。 这便让我想起古人的“潮”来。那或许是一次元祐年间的文人雅集,曲水流觞,诗词唱和;又或是晚明士大夫的一场茶会,对一只宣德炉的形制、一片沈香木的香气,品头论足,乐此不疲。那时的“潮”,是小众的,是精雅的,是建立在丰厚的学识与漫长的品味之上的。它像一口深井,汲上来的水,清冽而有限,只够少数知音分享。而今的“潮”,却像一场席卷一切的洪水,它要的是速成,是规模,是立竿见影的认同。它不再是一口井,而是一条奔腾喧嚣的、裹挟着无数泥沙的巨流。 想到这里,我心中那点最初的困惑,似乎有了解答。这“万物皆可潮”的景象,与其说是一种审美的进化,不如说是一种现代性的焦虑。我们急于抓住些什么,急于证明自己身处时代的前沿,于是便急切地给一切事物贴上“潮”的标签。这标签是一种护身符,也是一种宣言。仿佛经由它,我们平凡的生活便被赋予了不平凡的意义,我们个体的存在,便与宏大的、流动的“现在”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夜深了,窗外的市声渐渐稀落。那奔腾了一日的“潮”水,似乎也暂时退去,留下一个静谧的、可供沉思的沙滩。我摩挲着手中这只粗陶的茶杯,它样式古拙,色泽沉静,没有任何“潮”的影子。但它握在手中的温润,唇齿间留下的茶香,却是真切而私密的。 或许,真正的“潮”,并非那喧嚣于外的形式,而是这样一点一滴,浸润在生活肌理之中的、固执的温情与敬意。它不必言说,更无需展示,只是安静地,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潮涨潮落。 2025/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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