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楚仪 于 2025-9-25 15:54 编辑
一夜秋风扫尽了夏日余留的所有烦热,从而明山层叠的绿才让人更有耐心去赏去品。越往高处白色的雾愈浓,密集成细碎的水珠挟裹凉风扑面而来,有种避闪不及的窒息感。等闯过了那片被白雾包裹的地段,天地间清明澄澈,却哪有一丝半点雨星,周遭则弥漫“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悠闲与清宁。 不知何时起,我养成了周末登山的习惯,内心深处盘根错节地生长起最坚贞的向往和笃信,每一次明山之行都暗藏非同寻常的意义。 来至半山,收到琪琪发来的一段语音,所谈不过是她的一只猫,另一只猫,又一只猫,再一只猫,语调伤感而脆弱,似乎囊括了人世间所有的悲欢。她说她送走了那几只满月的小猫崽,那是她像带宝宝一样养这么大的小猫宝,如今都离开她身边了,因为她实在没有精力养那么多,但离别让她陷入了心脉俱损的绝境。她已经崩溃得哭了一整天。 寻常人眼中,为着猫儿狗儿哭,那是可笑的事。于我,却毫不稀奇,我懂得,也深受过。那一年,我养的小猫因手术不当不幸离世,我晕天黑地哭了三天,并发疯般逼着家里人满世界帮我找小猫来养,以填补那份失猫之痛。小猫的死是我人生所经历的第五次永久分离。 琪琪的那几只猫我见过,也听过它们的故事,为此我深感琪琪的善心善念,也真心喜欢和钦佩那只生出三只小猫的坚强母猫,一只长得很潦草的田园猫。 阴阳脸,半边脸黑,半边脸黄,身上的毛色黑黄白杂乱交织,乍一看怎么也叫人爱不起来。暂且叫它丑丑吧。 琪琪说与丑丑的相遇也是缘份。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傍晚,换作平时她早回家了,可这日哪怕风雨再大她偏就想去单位取包裹。到得单位院内,雨中清晰传来猫咪绝望而张惶的叫声,那叫声缠绵而纠结,魔性地包裹了停驻的车子和车里的她,她心下疑惑,目光搜索着漫天的雨雾,透过车灯,一只瘦骨嶙峋的猫咪在雨中踉踉跄跄地向她靠近。越近那叫声更凄厉,似乎在痛苦地向她诉说自己遭遇的不幸。它那被雨水淋浇成一坨的一坨的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本色,夜幕下它是一只怪异而恐bu的东西,唯有那双与车灯对视的大睁的圆眼睛让人分辨出它就是那只凄惨呼唤的猫。“小可怜,怎么不知道躲雨。”她心里一痛,下车从雨中捞起它,这只湿漉漉的东西就这么跟随她回了家。 谁想,丑丑居然是一只身怀六甲的猫咪,到琪琪家打住了一阵子便慢慢显怀。 琪琪既兴奋又担忧,她虽当了二十多年的妈妈,可不知道怎么伺候这即将产子的丑丑。她在猫群里分享这个雨中拾孤的故事,将那份忐忑传递给群 里的每一位猫妈,大家既好奇又开心,都期盼着丑丑分娩的那一天。 不由感叹,还是丑丑命好,它可比生活在机场附近的那对猫母女幸福多了。那只猫妈周身漆黑,而那猫女儿却丝毫未承继母亲的基因,一身的桔色毛比母亲看起来亮相多了。过路的爱猫人士为母女俩摆上了猫粮和水,母女俩瑟瑟缩缩地分辨着这些心怀善意或恶意的人们,当那些溜着狗的人大模大样从摆放猫粮的一次性塑料碗边经过时,母女俩噌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每晚散步我都会下意识地去相遇那对猫母女,但见着的机会罕少,我最喜欢瞧着它们娘俩在桂树上亲昵依偎的模样,猫妈轻舔着猫小女的毛,这温馨的一幕早已融化了我。母爱对任何生物都是通用的。 “这三只猫都是我接的生。” 前几日丑丑顺利产崽,琪琪兴奋地分享了丑丑分娩的视频。 这份得意和欣喜从微信里暖暖地透过来,看微信的我也被感染得喜滋滋地笑了。 视频里的丑丑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屁股一抖,一坨小猫连着胎盘就从屁眼里射了出来。这种顺产方式看起来极轻松,分娩的阵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产妇。那些小生命就这么一射一坨地落了地。 “脐带是你剪的吗?” 我好奇地询问,想必猫生孩子和人也大同小异吧。 微信里发来一把带血的剪刀和被带血的白布托举的湿漉漉的猫宝。头一次这么真实地见着刚出生的猫宝,内心里充满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大概是感动于生命延续的伟大,又或是更侧重于对猫妈勇敢和隐忍的赞叹吧。 “那些血和胎盘都是它自己清理的,等我再来看时,房间里干干净净。” 猫是最爱干净的动物,每天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舔毛,但产后虚弱的它却也能如此讲究,人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过几天,琪琪说小猫的眼睛能睁开一条缝了,舒丽便专程去宠物店买了好些罐头约了我去琪琪家看猫。 为了猫咪能舒舒服服坐月子,家里已经添置了一个能容纳几只猫的软和的猫帐篷,但丑丑和它的孩子们并不住在里面,琪琪说它叼着孩子到处搬家,昨天又搬到沙发旁边的窝里去了。这是猫妈下意识保护孩子的行为。初为人母的丑丑,那份母爱也不比机场的猫妈逊色。 看着我们的到来,丑丑防范地朝着我们叫了几声,像是 告知我们,有它在,可不能乱碰它的孩子。琪琪笑着说,别小气,让阿姨们看看你的宝宝吧。小猫咪声音尖细,我们急不可待地过去瞧,哟,一奶周胞的它们长相各异,但看起来没有一只遗传妈妈的阴阳脸,颜值都比妈妈高哦。一只桔猫,一只灰黑色花纹的,还有一只是虎斑花纹的,轻轻取过那只桔猫,放在手板心,看起来那般柔小,那小嘴小眼小爪子太可爱了,倒象是假的猫娃娃。我们被惊艳到了,发出阵阵感叹声。丑丑可不干了,抬起头对着我手里的孩子焦急地叫唤。算了,还给它吧,不然得给它惹焦虑了。剩下 那俩猫孩子我们趁丑丑不注意,还是逐个地抱着玩了会。琪琪则思虑着给月子里的猫妈增加营养,把它养得壮壮的,才有足够的奶水喂宝宝。 距离看小猫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许多天,期间也想再去瞧瞧那些可爱的家伙,却总因这样那样的事没有成行,猫的生长比人快多了,见风长,琪琪便在把这些可爱的相片发在群里,它们都像猫妈一样大睁了眼睛,满地到处爬,真想去触触那些毛茸茸的小身板儿。出了月子的丑丑,在琪琪的精心照管下,毛色发亮,精气神也不错,它一会儿扒扒这只孩子,一会儿叼叼那只,母爱泛滥,尽享天伦。 让这些可爱至极的小家伙离开身边,换作谁都不舍得,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守着宠着出生和长大的猫宝宝,我心里润润的,想安慰她,但又什么都说不出。“ “我把三只都给了她,就为了不让它们分开,它们一块成长才会快乐,只要她好好待它们,我准备为它们提供一辈子的猫粮。”琪琪说。 “这是个极好的办法,你也费心了。” “可是她居然送走了一只,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都碎了,那一只最好看的小猫,它独个儿在别处肯定很可怜,会到处找它们,会叫一夜的。” 原来送走的环节里又还多了一层分离,这一层分离标明着她将再也见不着那只小猫,至少托付的这位朋友她知根知底,也找得到她的家,但她却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留养三只,当最初的心疼和底线被彻底颠覆,她才会崩溃得失声大哭。 我沉默不语。 爬至半山双腿已有些酸软,但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敢松懈,若停下则有了去与留的纠结。雾在行行走走间消散弥合弥合消散,一缕阳光透过林梢悄悄射到我的脸上,转眼又不见了。抬头打望,那阳光却在山顶最高处隐隐绰绰。 心内一动,时光的碎片抛出人生的许多际遇浮沉。最近去机场再也未见过那对猫母女,或许再也见不着了。那死去的小猫,丢失的黄狗,与这些小动物间的分离都足以让我伤心难过。还有我逝去的最亲爱的父母,只顾反刍这一份份离情时,曾经重伤了我的身体。倘若不能及时抽离,这些伤痛将会吸附余生的能量,毕竟,人生该面对的又何止离别。即便离别是人生常态。 “我们都勇敢面对吧,而且这些小家伙或许并没你想象的那样,它们在另一个家庭幸福地生活着。”我轻轻地和她说,这一份力量来自大山。 三只小猫离开了琪琪和丑丑,一个迫不得已,一个身不由已,这世间纵然有千方百计但最终也只能听命于现实。其实她还有它已经够勇敢了。 我深吸一口气,这是大山不断释放出的气息,那气息包裹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有海一般深邃的特质,有太阳一般生气勃勃的基调,还有上善若水的慈悲及和光同尘的安然,它们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游离而入,置换出一些陈旧与阴霾,身体里则长满了向上向前的勇气和自信。 人活着有许多要面对,离别不过是其中一隅。这时候,有些明白自己为何选择爬山,这份虔诚绝不亚于那些磕长头的藏民们,那绝非yu望,似一场沉淀,似一场治愈,似一场新生。以山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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