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邻里

浮梦怀远

【编者按】此文以北京胡同的出租院为棱镜，折射出城市化进程中边缘群体的生存光谱。作者以冷峻克制的笔触，将外来务工者缠绕着利益与温情的邻里生态，铺陈在浇水的纸箱、斑驳的LED灯和蛇皮袋里的饮料瓶之间。水费争执既是物质困窘的导火索，更是尊严博弈的修罗场——王大姐的「霸道」暗含二房东的生存特权，彭姐的「不受窝囊气」映射着流动人口的迁徙常态。那些被反复称重的湿润纸壳、屋檐下接雨水的塑料桶，构成底层经济学的生动注脚：在分厘必争的生存竞技场，连雨水都要折算成货币计量单位。

作者敏锐捕捉到新型邻里关系的吊诡：既有老王递铅笔的无声温情，也有废品站老板在秤杆上的心照不宣；老李的电路维修彰显手艺人的体面，而「货拉拉」对老常的淘汰则暴露出数字鸿沟的残酷。当洗菜水成为生产资料，当亲情被电动车续航距离切割，这些嵌在胡同褶皱里的北漂群像，正在演绎着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未被言说的暗线叙事。文本中最具隐喻意味的，或许是那个可以堆放工具的「一米宽死巷子」——这既是物理空间的夹缝求生，又何尝不是整个群体生存状态的绝佳喻体？（一默）

胡同邻里

          秋季周六上午，来自河北的王大姐和山东的彭姐在小院子里发生激烈争吵，起因是水费条子。

　　王大姐说，最近每月水费100多元，不知道哪里用水多，这月费用你老彭家付。彭姐要看看水费单子。王大姐恼火，说100块你还不信，要验证吗？

　　彭姐生气说，“看下水费单都不行，你也太霸道了。”

　　“对你这样人，就得霸道”。

　　两人你来我往斗起嘴，撕扯起来。彭姐哭啼而声音沙哑，“你太霸道太欺负人，欺人太甚。”

　　“我就欺负你，你这样人就不能给你好脸。”

　　“我胸闷，我喘不过气了”。彭姐沙哑的说，感觉要瘫倒。

　　两个妇女被闻声而来的邻居劝开拉开，“都是打工的人不容易，吵什么呢。”王大姐是二房东，来北京时间早，据说和房东有亲戚关系，不知真假。最初她们关系还算融洽，王大姐还介绍彭姐到其供职的保洁公司上班。彭姐时不时让开小货车的王大姐老公从新发地菜场捎带猪肉。

　　这次吵架后，彭姐和老李打算搬家，后续才知道搬到隔壁院子那间平房。用彭姐话说，就是房租贵一两百元，也不受这个窝囊气。

　　彭姐那9平米房子空出，被河南人老王租下。老王为什么租这房子呢？他做建筑小工，给胡同大杂院砌墙粉墙，水电安装。他看重院子门口有个一米宽、六米长的死巷子，可以放他干活的工具与杂物。

　　我房子一张大木床，底部矮，放不了物品。我网上订购一个上下铺的学生床。大夏天，老王带着工具给我组装，干活麻利，一头汗水。平时，我给他几桶用不着的铅笔，他笑着收下——干活时划线做标记常用铅笔。实际，老王一家人都在北京，老婆在大兴给儿子照看孩子。没活时，老王骑着电动车去大兴一家团聚。

　　彭姐的老公老李，在西城一家物业上班，是电工。老李做事风格平缓，不急不躁。那次彭姐和王大姐吵架，他回来让彭姐冷静，吵架解决不了问题，没意思。有一次，我屋里的灯接触不亮，忽闪忽暗，有时黑暗几分钟再亮，让人恼火。我找到老李帮助，他先查看开关没问题，打开灯罩说LED灯老化了。他看下品牌，量了尺寸，让我网上购买。等收到实物，我喊老李，他带着电笔来安装。新灯比原来更加明亮，让人舒坦。

　　王大姐的老公老常，是个小货车司机。疫情前，他主要在新发地蔬菜市场拉货，有时帮胡同人家搬家赚点外快。随着货拉拉兴起，他玩手机不熟练，其生意下滑，王大姐给他在其保洁的写字楼找个夜班保安的岗位。那段时间，老常脸上挂着笑，说保安一个月四千来块钱，不耽搁白天新发地拉货。夜班保安干了两年多，终止了。

　　王大姐他们揽到马路边的生鲜超市纸箱业务。先是老常给处理超市的塑料筐，往新发地倒腾循环利用，一个筐子赚一块，后来超市纸箱都归老常处理，前提把超市垃圾处理，卫生搞干净。一早一晚，老常夫妇从超市装来几袋子纸壳子，摊在院子浇水。老常家洗菜刷锅水都收集，供浇水纸壳子。碰到下雨天，用盆桶接屋檐的雨水。我把洗漱的水、洗衣服的水也倒进他们的水桶里。

　　有几次，王大姐说水费太多，一个月都200多元。我没吭声，老王本着脸说，“你们天天浇水纸壳子，水都卖钱了”。王大姐红着脸，没作声。一捆浇水后的纸壳子大概七八十斤，老常一人搬动吃力。纸壳子先卖给西城一个废品站，后拉到新发地卖，一公斤八九毛。老常说，有时也被废品站老板挑刺，太湿了。老王私下说，一捆纸壳子小一百斤，废品站的老板也不是傻子，绝对在秤上做个手脚。

　　彭姐拾废品。彭姐在北二环北边的楼房小区做家政工搞卫生，给雇主家做饭、接送孩子上下学。傍晚她从雇主回来，把小纸盒、饮料瓶装在蛇皮袋里，放在电动车踏板上，途中碰到饮料瓶顺带拾起。夏天，我把喝过的饮料瓶、啤酒罐放在彭姐的纸箱里。

　　王大姐老常，他们年龄60岁开外，老家没有房子，一个儿子在唐山安家。彭姐老李，他们年龄55岁那片，老家的地给亲戚做。老王年龄50多岁，一家子在北京打工，只是不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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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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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此文以北京胡同的出租院为棱镜，折射出城市化进程中边缘群体的生存光谱。作者以冷峻克制的笔触，将外来务工者缠绕着利益与温情的邻里生态，铺陈在浇水的纸箱、斑驳的LED灯和蛇皮袋里的饮料瓶之间。水费争执既是物质困窘的导火索，更是尊严博弈的修罗场——王大姐的「霸道」暗含二房东的生存特权，彭姐的「不受窝囊气」映射着流动人口的迁徙常态。那些被反复称重的湿润纸壳、屋檐下接雨水的塑料桶，构成底层经济学的生动注脚：在分厘必争的生存竞技场，连雨水都要折算成货币计量单位。

作者敏锐捕捉到新型邻里关系的吊诡：既有老王递铅笔的无声温情，也有废品站老板在秤杆上的心照不宣；老李的电路维修彰显手艺人的体面，而「货拉拉」对老常的淘汰则暴露出数字鸿沟的残酷。当洗菜水成为生产资料，当亲情被电动车续航距离切割，这些嵌在胡同褶皱里的北漂群像，正在演绎着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未被言说的暗线叙事。文本中最具隐喻意味的，或许是那个可以堆放工具的「一米宽死巷子」——这既是物理空间的夹缝求生，又何尝不是整个群体生存状态的绝佳喻体？

黄皮人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25-9-22 14:34
沙发欣赏

感谢清零！

黄皮人

看这篇文章，想起了“七十二家房客”。

黄皮人

在外打工不易，应该相互宽容、理解。

黄皮人

笔下都是寻常百姓，非常棒！

清秋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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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人

清秋丽影 发表于 2025-9-23 07:10
欣赏分享

感谢分享！

黄皮人

这类作品有烟火气息，接地气，望坚持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