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盏灯，一路温

夏宇

　　今年九月，外甥女升入七年级。打那时起，每个清晨，我的摩托车后座上，便多了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
　　驶出家门前的小巷，眼前岔出两条路：往右走，经文塔，三个红灯便能直达；往左去，经跃进桥，却要过五个红灯。我总是不假思索地向左拐。
　　秋意日渐浓重，晨风中已裹着沁凉。骑到跃进桥，桥头右侧的米粉店正灶火熊熊，汤锅里的大骨汤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隐约飘来。老板娘系着碎花围裙，照例从窗口探出身来吆喝：“今天的汤头熬得正鲜嘞！”我笑着点头致意，“今早在家吃了”。虽说不常光顾，可这声热情的招呼，早已成了晨间里一份必不可少的慰藉。
　　秋风轻轻掠过，捎来耒水河边老桂树的清甜香气，与米粉店飘出的热汽缠绵交织，一同钻进鼻孔——那滋味，是独属于清晨的人间烟火气。
　　径直驶向卢阳大道，第一个红灯前，见几个熟悉的县第二人民医院的白衣工作者们正匆匆赶去上班。几位年轻护士边走边小声聊着，年长的医生攥着几个包子，步履沉稳。他们各忙各的，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是晨光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建行门口的第二个红灯最久，至少有四十多秒。小姑娘忽然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舅舅，快看，是弟弟！”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儿子。
　　这小子在读六年级，自从三年级起就坚持自己上下学，平日里总爱摆出副小大人的模样。此刻他正和同学说说笑笑地过斑马线，书包随意甩在肩上。忽然一回头，瞥见了我们，眼睛瞬间亮了亮，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又赶紧收了回去，故作老成地接着往前走。
　　“弟弟刚才还装酷呢！”从后视镜里看见，外甥女正抿着嘴偷笑。
　　最后三个红灯在黄巷桥到六中的路段上，这里也是晨间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五个红灯一一过完，小丫头的睡意早已全然消散，她精神抖擞地理好校服，准备好迎接新一天。
　　记得有天秋雨淅沥，我们披着雨衣缓缓前行。小姑娘在身后忽然开口：“我明白舅舅为什么总走这条路了。”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头盔上，她接着说：“不光是看风景，还能遇见想见的人呀。”
　　我心中蓦然一动。原来这孩子早便懂得，人生何必总步履匆匆？就像这红灯前的等候，多停片刻，才能遇见那些意想不到的温暖。先前骑行的疲惫、雨中的狼狈，不过是生活给的小小磨砺，可经年累月后，它们都会变成心底最温暖的记忆。
　　今天，到了校门口，小姑娘跳下车，忽然转过身回头说：“舅舅，明天还走这条路吧！说不定又能遇见弟弟呢。”送完小姑娘，我独自骑着摩托赶往医院上班。
　　回望来时的路，每个红灯前驻足的时刻都清晰地在眼前浮现：米粉店蒸腾的热气中，食客们捧着碗大快朵颐；金黄的桂花落了一地，犹如散落的繁星；而最让我心头一暖的，是那个不经意间遇见的、带着点倔强的小身影。
　　有时候会想，人生真不必总赶着时间走。多绕几个弯，多等几盏红灯，或许就能遇见不一样的风景。最重要的从不是走了哪条路，而是路上遇见了谁，又记住了哪些珍贵的瞬间。
　　晨光正好，秋风不燥，这般年纪，本就适合慢一点走。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

莫道不销魂

好温馨，好感人的散文，姐弟之情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