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番薯（叙事诗）

宁星

　　
　
　　1、


　　老家藏于山峦的波涛里
　　番薯与丘陵山脉的泥沙地
　　情投意合，从此扎下了根
　　爷爷辈就与它相依为命
　　刀耕火种，山地刨食
　　煮番薯的烟火从每家升起
　　奶奶端上热气腾腾的番薯
　　几声咳嗽和昏黄的煤油灯光
　　挡不了爷爷的囫囵吞咽


　　2、


　　三年自然灾害
　　村民的肚皮能穿针引线
　　腿脚却浮肿
　　如耗尽油的灯盏
　　从放得住泥土的山坡、田头地角
　　挖出番薯，一根根穿上了
　　洁白、救死扶伤的白大褂


　　3、


　　番薯是口粮的半边天
　　而春天孕种不仅是番薯家族的天
　　更是延续生命的一抹蓝天
　　在门前菜地挖好坑，放入农家肥
　　让一个个母鸡匍匐着
　　孵育出肥嫩嘟嘟的种苗


　　端午期间扦插番薯秧
　　滂沱的大雨敲打着一尊尊雕塑
　　——穿着蓑衣弯腰的脊背


　　秋冬从山地挖出一个个猪崽
　　挑着满满的两箩筐从蜿蜒山路走来
　　走进我的目光里而定格


　　为了储存常年食用
　　把青番薯丝挑到山岗晒场晾干
　　父亲和他们常常挑着
　　盛满青番薯丝的箩筐，别着木杖
　　“嗬哒，嗬哒”，行进在山坡上
　　月亮那只聚光灯，刻画了
　　一群为了果腹而日夜辛劳的形象


　　4、


　　在物以稀为贵和矫情的光环下
　　番薯沦为卑微者
　　叶子喂畜禽猪、鸡、鸭或牛，番薯人吃它们也吃
　　一位姑娘的父亲说：“这个村的人天天吃番薯丝干，
　　一根根像蔑签会戳破肚皮，怕你嫁过去吃不了这苦！”
　　吃番薯曾经是穷山僻壤的符号
　　当年我也像高加林，在城里人的面前
　　把吃番薯的生活藏于后背不敢拿出来


　　5、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像菊花，身陷陡峭贫瘠的山坡
　　也要开出一朵朵灿烂
　　于平凡的番薯中创造不平凡的美食
　　薯条似凝胶果脯；薯片被山茶油炸成
　　金黄，香甜在咯隆声中熨过舌尖
　　用番薯汤水熬制的“糖油”
　　制作出来的各种年糖，浓淡总相宜
　　四个口袋常常超重，但欢快地
　　载着这些零食度过了我的童年
　　烹饪的生粉饺或生粉面，滑翔于味蕾
　　这些来之农家的原生态
　　往往最撩拨味蕾和十分宜人


　　6、


　　1978年的春风拂过小山村
　　袁隆平院士给种子插上了翅膀
　　仓廪渐渐灌浆，饱满
　　祖祖辈辈想“白米饭撞鼻头”的希冀
　　终于葳蕤，沉甸甸的
　　番薯丝干退出了山岗晒场
　　舞台早已树木和灌木丛生
　　人们摘下滤镜，重新认识了番薯
　　与松树、翠竹、香樟树站成队
　　筑起一道绿色健康的屏障
　　城里表姐携新媳妇来我家做客
　　母亲烧番薯丝干捞饭招待之
　　新媳妇连吃三碗饭，还说，真好吃哟
　　我会心地笑了，仿佛番薯丝干翻过身站了起来


　　家乡的番薯，总不生于表层
　　而是深入地层，一次次生根膨大
　　为人们输送了各个时期的食粮

清秋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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