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5-3-7 17:02 编辑
题记:当春风拂过江城,历史与现代交织出一幅绝美的画卷。从东湖的晨雾到磨山的梅花,从黄鹤楼的飞檐到江汉关的钟声,每一处景致都藏着岁月的低语与生命的律动。这是一篇关于武汉春天的颂歌,我试图以诗意的笔触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坚韧与柔情,将自然之美、人文之韵与时代精神融为一体。在这篇散文中,春天不仅是季节的轮回,更是江城生生不息的灵魂。
东湖的晨雾正以千年未改的姿态舒卷,水汽攀上九女墩的残碑,濡湿了刘攽留在《初春后园》里的平仄。我踩着青苔斑驳的石径向东湖湖心亭走去,忽见一束阳光刺破云层,在粼粼波光中析出唐宋的碎屑——那些被历代诗人反复摩挲过的春寒,此刻正凝结在柳梢新萌的鹅黄里。
磨山梅园的老梅总在钢铁震颤中苏醒。虬枝刺破薄雾,花苞在锈红色的晨光里酝酿暴动。这让我想起汉阳造的老工匠,他布满焊斑的手套里总揣着几粒梅核:"钢水冷却时会哭,梅花听见时就开了。"果然,当第一缕梅香渗入长江大桥的铆钉,整座城市的骨骼都变得柔软起来。南枝上的朱砂痣渐渐洇开,在料峭里晕染出春的胎记。
武昌江滩的垂柳正用嫩芽穿针引线。千百条绿绦垂入江水,缝合着去冬的裂隙。刘攽笔下"柳带牵丝"的意象,在轮渡的汽笛声里有了新解——这些柔韧的绿弦不仅丈量着春深,更在江风中弹奏楚人骨血里的倔强。柳影婆娑间,我看见龟蛇二山在雾中浮动,如同两枚被江水浸透的闲章。
紫阳湖将黄鹤楼的飞檐拓印在水面,惊起涟漪漾碎了千年的鹤影。早樱的暗香浮在六角攒尖顶上,与江汉关的钟声撞个满怀。麻雀们掠过晴川阁的瓦当,翅尖扫落几粒清代的尘,在春阳里跳起光的圆舞。此情此景,倒应了那位总在司门口遛画眉的光头老伯所言:"武汉的春色不是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
蛇山电视塔的尖顶正蘸云作画。珞珈山的雾霭中,待放的樱花已酿出三分醉意,武大老斋舍的琉璃瓦下,年轻学子们捧着《楚辞》来回踱步,把平平仄仄的吟诵种进春风。华农试验田的油菜花抢先泄露了春讯,金色浪潮漫过南湖,惊醒了睡在标本馆里的神农氏。这让我想起有人在《长江文艺》上的判词:"江城的春天是解冻的青铜器,每道纹路都在渗出绿锈。"
昙华林的青石板泛起了潮意。茶馆老板擦拭钧窑茶盏的姿势,与百年前祖父擦拭铜烟锅的动作完美重叠。春风掀动书店门帘,将刘攽的诗集翻到"新阳改故阴"那页,隔壁裱画店的匠人突然哼起汉剧,声波震得墙上的水墨卷轴簌簌发抖。在这里,连时光都是包浆的古董,每个褶皱都藏着未说完的传奇。
江汉关钟声惊起鸽群时,十万只风筝正在晴空写意。彩纸糊的蜻蜓掠过巴公房子红砖穹顶,在咸安坊的石库门投下游鱼般的暗影。租界老建筑的爬山虎泛起新绿,古罗马式的露台上,画家正把长江的春潮泼在亚麻布上。青年旅社的木格窗里飘出吉他声,与汉口江滩公园的二胡不期而遇,在春风中酿成混血的旋律。
过江轮渡甲板上的春风裹着煤烟味。摆渡人拉响了汽笛,声波在二桥斜拉索上荡起了秋千。穿校服的少女抓紧栏杆,看阳光在浪尖碎成星子,她的刘海扬起时,露出额角淡青的血管——像极了汉口江滩那些早樱的细枝。对岸的塔吊群在雾中舒展钢铁枝桠,恍若现代派诗人笔下的樱花林。
户部巷的芝麻香总是先于晨曦抵达。老板娘掸面的手势暗合楚舞的韵律,滚烫的碱水面在竹笊篱里翻身,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春寒。食客们捧着青花瓷碗蹲在路牙,看蛋黄般的太阳从热干面碗里升起。此情此景,恰如那位本土作家在《长江日报》的“江花”里所写:"武汉的春天是芝麻酱调的,越搅越香。"
暮色中的晴川阁正在收集春声。长江与汉水在此交割光年,浪涛把张之洞时代的汽笛声揉进集装箱船的轰鸣。华灯初上时,两江四岸楼群化作光的瀑布,江鸥驮着零星的彩云掠过电视塔尖。此刻我忽然懂得:江城的春天不是时序更迭,而是青铜鼎里沸腾的绿锈,是汉阳造qiang管上绽放的梅朵,是百年钟楼里永不锈蚀的春汛。
当龟山背走最后一粒星子,鹦鹉洲长江大桥的索塔亮起银蓝的光。游轮载着满船灯火驶向春天深处,船舷切开的水纹里,我看见刘攽的青衫与外卖小哥的黄马甲叠印成江城春色的底片。这座被江河吻醒的城市,正以钢的意志、水的柔情,在春夜里撰写新的《楚辞》——每个标点都在浪尖闪烁,每段韵脚都在花间颤动,如此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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