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向上长，向光行

夏宇 · 发表于 2025-8-30 13:32:55

本帖最后由夏宇于 2025-8-30 13:36 编辑

　　晨雾还没散透，摩托车轱辘碾过汝城老街的石板路，咯噔咯噔的，像敲在心里的鼓点。我拐进西街边那家米粉店，老板娘熟稔地喊：“还是青椒瘦肉？多加酸豆角、多加辣椒？”
　　热气裹着米粉的香扑过来，我点头应着，忽然就想起十六年前——还是毛头小子的我攥着皱巴巴的几块钱，在老菜街的摊子前局促地等着第一碗“犒劳自己”的米粉。日子好像还留着当年的香气，又好像早被岁月磨出了不一样的模样。
　　人到四十，像站在耒水河的拐弯处：身前是走了半生的平缓过往，身后是要稳稳托住的家。昨晚儿子在家，他突然问“爹，什么是‘碳中和’”，我搜肠刮肚，只勉强说得出“跟环保有关吧”，连自己都觉得含糊；祖母的关节炎一入秋就犯，每次打电话都瞒着我，只说“没事，坐在阳台里晒晒太阳就好”。
　　昨天傍晚绕着濂溪书院散步，看着夕阳把樟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忽然就生出点慌：难道这辈子就这么“定”了？再没点新模样？
　　常听老一辈说：“山不转水转，路不行人走。”年轻时总觉得这话是劝人认命，到了这个年纪才懂，“走”不是硬闯蛮干，是不困在原地的韧劲儿。
　　儿子还有一年就上七年级了，我想着得跟上他的脚步，也得应付单位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便跟着抖音里的教学视频学Excel函数，学方程。有次，儿子凑过来看，笑着说“爹，你记笔记比我还认真”——其实我怕转头就忘，特意把步骤写在笔记本上，泡茶时瞅两眼，吃饭前念两句，慢慢也就摸出了门道。
　　后来儿子再问新鲜词，我不逞强，拉着他一起查资料：上周看《地球脉动》，才知道我们汝城九龙江的松树为啥能在石缝里扎根，不是靠风扶，是根须往石缝深处钻，一点一点找养分。
　　上周六闲着没事，我把阳台那面掉了水泥的墙重新搞了下。母亲从楼下上来送茶，看见我满手水泥，笑着说“你这常年握笔的手，还会干这粗活？”我抹了把额角的汗，蹭在衣角的水泥也没在意。刷墙时倒想起个理：人就像这老墙，日子久了难免有裂纹、落灰尘，但只要愿意补一补、刷一刷，照样能透出亮来。
　　今上午整理东西，翻出这一年写的散文、随笔，阳光落在去年冬天写的那句“慢慢来，自有力量”上，暖得人心里发颤。原来“向上”从来不是要爬多高、争多远，是把小事做扎实，把心里的“灰”扫干净，日子自然就亮堂了。
　　前阵子我带着儿子去书店挑书。他非要选两本《昆虫记》，一本自己留着，一本给姐姐，说“姐姐肯定也想知道甲虫怎么搬家”。儿子捧着书时，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仰着头跟我说：“爹，以后我也要读好多书，像你写文章那样，给别人带去劲儿。”
　　那瞬间我忽然懂了，“向光”不是只追着光跑，是自己先活成一点光——就像汝城冬夜的路灯，不亮得刺眼，却能照清路人回家的脚步；像家里灶台上的柴火，不旺得灼人，却能炖熟一锅暖胃的腊肉炖笋干，把日子焐得热乎乎的。
　　今天中午母亲在厨房炖鸡汤，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鸟叫，听得人心里踏实。儿子趴在桌上改作文，昨天跟他说“把逛濂溪书院看见的花草写进去”，这会儿总算改完了，举着本子凑到我跟前让我看。
　　此时，我坐在书房里，随手翻着那本翻旧了的《红楼梦》，夹在页间的书签上，还留着去年去延寿乡捡的那片银杏叶，黄得正像当时天边的晚霞。
　　人到四十才慢慢明白：“向前”不是和过去较劲，是带着回忆里的暖，一步一步往前走；“向上”不是和别人比高低，是今天比昨天多会一点，明天比今天多懂一些；“向光”不是等光来，是自己先活成微光，再把光传给身边的人。就像汝城的春天，先是山腰的野樱开一簇，再是田埂的紫云英冒一片，慢慢的，九龙江的绿漫下来，耒水河的水涨起来，整个汝城都浸在暖意里。日子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盼头，一步一步的踏实，自然就暖起来、亮起来。
　　刚刚送儿子去球场打篮球，他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突然回头喊：“爹，我查了资料，现在知道‘碳中和’是怎么回事了！”我追上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过往的摩托车轱辘碾过石板路，这次的“咯噔”声，听着像在跟着心里的节拍唱：向前走，向上长，向光行。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