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味

诗酒年华

                 冬味

   几年前，曾先后涂抹了《春意》《夏思》《秋悟》三篇短文。可能连着好些年在海口过冬的缘故，待轮到感悟冬天时，竟给戛然打住了。因为感觉中，那里是没有冬天的。今年要等着出席外孙的婚庆典礼，便没像候鸟那样去按时南飞。果然于不经意间，就轻飘飘蹦出个“冬味”的词儿；而久违的各色况味，随即也争相奔涌而出。
   故乡，位于黄土高原一座孤独的方山脚下。记忆中，故乡的冬味，要比山下的村庄早一个节气来临。深秋时节，便寒风凌厉呜呜作响。第一场瑞雪降临，漫山遍野立马变成白色世界。山顶上的积雪，非得等到春节前后才慢慢融化消失。
   多少年过去，经常念念不忘的，竟是屋檐与麦草垛上的冰滴流。每当太阳红的时候，冰滴流就叮咚叮咚往下滴水，眼看着一点一点被消失殆尽。可第二天早上睡眼睁开，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排排煞是好看的冰滴流。
   最煎熬的，要算小学上课时难捱的脚冻。即便穿着暖鞋也不管用。实在忍受不住，只好用跺脚缓解。但凡有个带头的，立马便得到全体响应。霎时间，咚咚声响犹如打群鼓一般震耳欲聋。晚上，冻脚好不容易在被窝里暖热；可随之又奇痒无比越挠越痒，钻心不止的痛苦，真想把脚一刀砍去一了百了。
   1968年应征入伍离开故乡，来到海滨城市——青岛。部队属海军工程兵，驻地远离城区，位于沙子口南窑海峡，常年执行挖掘坑道任务。冬天湿冷寒风裹着浓厚咸涩扑面吹来，与潮涨潮落遥相呼应，演奏着刺心裂肺的交响音乐。每年也会下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有的飘落海面，瞬间便没了踪影；有的覆在岸堤，逆来顺受任由潮水冲击吞噬，硬是不敢显露半点抵触情绪。唯有沟壑丘陵间的积雪，能像内陆的同类一样，保持着安详与静谧，专心等候太阳的光顾与温存。
   夜间站岗放哨，营区一片寂静。这时候的海潮，便显得格外宏亮。那不知疲倦的节奏感，让神秘夜晚充满无尽遐想。思念故乡与亲人的情愫，不禁油然而起。想到忘我时，阵阵寒风袭来，竟浑然无感，仿佛风吹的只是大地、房屋与树木，与自己没得半毛钱关系。也不得不承认，初次夜间值勤，还真有些胆怯与恐慌；单怕从海岸线冒出几个敌特分子，前来破坏偷袭。
   不过，当兵第一年冬天，大部分时间则在坑道里面度过。连队四班三倒轮番上班。当穿着高筒水鞋与破旧工作服进入洞口后，便也没了春夏秋冬与白昼黑夜的概念。外面再冷，里面也是暖和的。但千万别以为，里面的光景有多好过。风钻轰鸣尘烟四起，空气污浊满地脏水；弯腰扒渣挺胸搬石，奋力推车争先恐后。上班八小时，仅能在吃饭的间隙喘口气儿。局外人哪会知晓，疲劳还仅仅属于其次，最大的隐患是险情的威胁。受伤挂彩时有发生，而流血牺牲，才是难以预料的恶性事故。好些个年轻战士，就为建造这个国防设施献出了宝贵生命。
   七十年代初，曾在山西境内的太行山深处待过几年。同样是执行打坑道任务。那里的冬天特别干冷。也分不清到底刮的什么风，竟像钝刀子割肉一般满脸生疼。依稀记得，前两年冬天，竟没下过一星半点的雪雨。而第三年的春节，却整整下了三天大雪。战友们喜出望外，于欢声笑语中，冒着大雪清扫积雪；一会儿工夫，全都变成了雪人。放假下雪，难得清闲。便谢绝所有相邀，孤身躲在小屋里，囫囵吞枣般地读了一遍《红楼梦》。
   1985年转业到地方工作。单位虽然与故乡同属一个地区，但相距仍有百余里路程。一个在坡上半山腰，一个在坡下小平原。头年在新单位过冬，委实有些狼狈。平时做饭就像老家那样，垒锅灶拉风箱烧棉柴。冬天为了取暖，得在住房最里面堆个铁炉子，再购买许多铁皮烟筒串联起来，经过整个房间通到外面。最难搞的当属夜间封火，既担心温度太低受冻，又怕炉火太旺烧不到天亮。为此经常忙乱不堪，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
   后来学着安装土暖气，情形便有所好转。再后来单位实行统一供暖，才彻底改变了此前窘状。似乎也感觉，冬天并没有多么的寒冷，只在交九后才穿几天棉衣棉裤。同时也很少能见到厚厚的积雪。即便偶尔飞舞雪花，可落到地面上，已经融化成水。只有遥望远处巍峨如龙的中条山脉，才能欣赏到白茫茫的稀罕雪景。
   2007年退休后，开始几年陪伴孙女读书，完事便每年去海口过冬。海口不像三亚那么炎热，有点像故乡的春秋季节。出得小区门，有个叫白沙门的大公园。成片雄壮伟岸的椰林与平坦葱绿的草坪，将公园分成里外两个部分。外围，是精心打造的步行道。不快不慢走一圈，大约要半个多小时。里面，则是一泓清湖。周围亭廊点缀，水上游船荡漾。还有各种活动锻炼场所，自由选择各取所需，吹奏声、歌唱声与打鞭声，此起彼伏互不干扰。
   公园尽头即是大海。微风徐徐，一望无际。赤脚走在松软的沙滩上，一边眺望水天相接的无际海面，观赏层层浪潮的后推前涌；一边或与友人聊天，或收听心仪广播，别说有多惬意了。此时此刻的心境，想不恬静都不能。
   咀嚼纷呈而至的多彩况味，总能洋溢出满满的温馨与向往。有时也会走神发呆胡思乱想一通。好在呈现出来的记忆碎片，全都是对冬天的反思与探究。
   想象中，老家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冰滴流也应该算一道美丽的风景。尽管知道现在已经很少种植小麦，麦草季早就不复存在；但屋檐上总会挂满冰滴流的。可有次问起，两个兄弟却说，连着好些年，能见个雪影就算稀罕了，哪里还有什么冰滴流。听后，着实沮丧了好一阵子。
   刚当兵那会儿年纪轻轻的，冬天厚厚的棉衣里面套着绒衣，晚上集合看电影，还要穿件大衣呢。可步入中年后，反而不怕冷了，不仅不穿大衣，甚至连棉衣都很少穿。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怪的。全球气候变暖已成大势，相比之下，冬天的确不像过去那么严寒酷冷了。而当兵那会儿的军服材质，哪能与当下的各式新款同日而语呢。再说部队统一行动整齐划一，至于穿戴什么，全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的。
   1996年冬，与十多名中层干部去江浙一带学习考察。明显感觉那边的气候要暖和湿润许多。无需穿棉衣不说，半个多月下来，皮鞋一次没擦过，照样干干净净的。仅有一次住旅馆，设施稍差些，才感到晚上睡觉有点冷。外地再美好，依旧心仪自家的故土。当行程返回翻越中条山脉时，适逢一场久违的瑞雪降临，大家欢呼雀跃笑语连连，可算回到家了！
   2022年疫情期间，在青岛滞留了半年多。也是时隔37年，又在第二故乡过的一个春节。那年冬天，尽管比较压抑，仍经常沿着海岸步道慢跑快走。凝神遥望当年部队的驻地。过往一幕幕军营生活的场景，便轮番在眼前不住闪耀。青岛与内陆老家同属北方。但海洋性气候清新湿润，温差相对较小，尤其不像老家那么干冷。只感觉海风比过往似乎要大许多。但凡经过高层楼房的夹道，无来由的狂风，简直要把人卷上天去。
   ……
   赶紧收回思绪，转到正题上来。所谓冬之况味，既是自然的馈赠，也是时光的印记，更是人生的隐喻。尽管北国南疆、高原盆地以及沿海内陆之间，存有太多的差异；过往与当下，也悄然发生了沧桑巨变。但每年最后一个季节的冬天，气温最为低下，依然是无法撼动的不争事实；而御寒保暖，仍旧是绝大部分地区难以改变的生活方式。即便到如春似秋的海口过冬，偶尔也能听到当地居民感叹，今年咋就这么冷呢？
   俗话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简简单单一个藏字，隐喻着好多值得参悟的奥妙玄机；其寓意深邃，内涵极为丰富。冬天之主流大势，庄严肃穆，专注凝神；冷静内敛，风骨傲然。无须怀疑，冬天作为圆满收官的使者，注定是个整理盘点总结反思的季节，修炼内功蓄势待发的季节，承前启后开拓未来的季节。   也唯有无怨无悔从容面对，顺其自然有所作为，方能切实体悟到其中的真谛所在。

   （2025年12月26日于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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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年华

一篇感悟冬天的短文，请朋友们批评指正。

黄皮人

诗酒年华 发表于 2025-12-27 20:32
一篇感悟冬天的短文，请朋友们批评指正。

欣赏中。

万济公

看到先生的《春意》《夏思》《秋悟》终于有了《冬味》的续篇，完成了"春″″夏″″秋″″冬"的四季系文汇，很是开心。便急不可奈点开阅读了一遍。最会心处，便是″冰滴流″三个字。冰滴流，在我们老家叫"滴溜溜"，很形象地称呼那些房檐上悬挂着的一排排上宽下尖的固体冰流景观。小时候，我们常常会掰下几根"滴溜溜"在手心里玩，甚至会含入口中吮吸，享受冰凌融化给口腔带来的刺击。读着先生的《冬味》，竞然怀念起久违的吃"滴溜溜"的味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