瘪稻碾好米
瘪稻碾好米，拙娘生巧女，刺猬生娃也自觉得是滑滴滴的，这些流行且有背常理的俗语，多少带有些揶揄、调侃或讥刺的味道，可凭心而言，人们在多数情况下都只是打趣当笑话说说而已，当然，也不能不说还往往带有对一些人的宽容和劝慰的善意，如同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的说法给人以希望一样，毕竟猫生猫痛狗养狗疼呗。养儿胜似父，要钱做什么；养儿不如父，又要钱做什么？谁不希望一代胜过一代？穷人望来年，出人看后代啊！
当年村子里的郑家阿大，生得五大三粗，在集体劳动除了出死力南担北挑割草养牛，别的干不了什么细活儿，二十大几了，一般姑娘都没心思多瞧他一眼，也没人愿为他做红娘，这让阿大妈妈喜凤愁白了头。喜凤求张三拜李四，想着好歹要为儿子成个家，郑家也要有个后代呀。有些人当面答应好的好的，背后又说风凉话，不要害人啊，哪家姑娘嫁给阿大，不是嫩白菜遭到猪拱，带雨的梨花插进了上霉的牛粪蛋儿？
遗憾的是，生活的逻辑往往如不了某些人的愿，阿大在三十不到的时候还也就结了婚。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新娘名叫细妹，在娘家二十好几后也没人愿意娶她，理由不是身材不好长相不行，倒是身材匀称品貌端庄的一个美人坯子，可就是看上去眼神儿不太活泛似乎显得有点儿反应迟钝，和人一般的言谈交往没有问题，但你假如和她开个玩笑或说话稍微绕点儿弯子，她就会云里雾里不知其所以，而那些厚皮熊脸的二货们干脆叫他憨妹。
那些良心的大大的坏的长舌妇们有劲儿了，类似于前边说的那些风凉话都来了：dizhu娶富农，楞头配冻怂；不管呆不呆，只要能传代；馊猪头上贡品，反正泥菩萨也不会嫌臭……鬼话儿连天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阿大两口子无所谓，只要你有劲儿嚼舌根，听到就当没有听到，耳旁风呗，反正你嚼舌根子嚼饿了多吃的是你自己的计划粮，关别人什么屁事儿？
阿大妈喜凤在乡村里委实是个角儿，嘴能来手也能来，田家活计不必说是一等一的高手，特别是斫麦插秧的速度快，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无出其右没人不服；能烧一手好菜，只要用家常佐料，所做红烧肉就鲜嫩光亮肥而不腻特爽口，她居然还敢煮河豚鱼，蹩脚点儿的厨师都自叹不如；裁剪的功夫更是了得，旧式的旗袍，新式的西装，她看两眼就能做出来，绣出的花啊鸟儿的活灵活现。不光如此,能说会道能歌善舞还是其优长，年轻时参加政治宣传文艺演出就是骨干，亲友或邻里之间有些理不清谁是谁是非的矛盾纠葛隔阂一地鸡毛，找到她一出面，只要三言两语，乱麻就能整得顺丝滑溜，别人没有办法呀，老太婆咋就总能牵住牛鼻子叫人心平气顺的呢？
如同皎洁的月亮也有人不喜欢一样，有人对其妒火中烧，但抹不开脸当面嚼舌，背后却讥笑她生了个呆儿子又娶了个傻媳妇儿，说让她一个人聪明过头了，这是报应啊！后代的孙子、孙女儿不知要差劲儿到什么程度，就不能把聪明劲儿留一点半点给后人啊？
个别人的话更为刻薄和恶毒，说两个呆瓜是不是有本事弄出个崽子来还不一定呢，即使瞎摸乱撞碰中了，又能折腾出个什么玩意儿，嗯？
戳心的风言风语踅进耳朵后，喜凤心里虽不是个滋味，但她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笑对那些人说，咦，不是说瘪稻能碾出好米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关照关照好自家的怂货儿孙吧。有些人听得要闭过气去，因为喜凤讲究为人也要有边线即讲规矩，对带有人身攻击侮辱性的不三不四的话语，会立即回怼过去，就叫你下不了台，谁叫你没轻没重满嘴喷粪呢？
喜凤吩咐儿子和媳妇对人态度要和蔼要讲礼貌，集体劳动绝不偷奸耍滑，遇上别人开个玩笑只要笑笑而已，假若遇到侮辱性的攻击，绝对要怼回去，不要害怕，有的人就是骨头贱，你不抽他娘的耳括子，他就不认识你是他的爹。几下子一来，就没有几个楞头寻阿大两口子的开心了。
呵呵，叫有些人失望的是，憨妹的肚子居然还有了动静，渐渐鼓了起来，也有人暗地里开始兴奋，想着两个二货能生出个啥东西，难不成瘦地里能结出肥瓜？
在人们的谈笑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期待中，憨妹于一次雷神划闪的滂沱雨夜里生了个带把儿的胖娃，还别说，小娃有模有样的笑起来特好看，两个小眼睛一闪一闪的虎虎有神。道喜的人们纷纷给孩子取名儿，有叫小龙的、有叫大雨或灵儿的、还有调侃着就其父名叫他阿小的……花样百出不一而足，征求喜凤这个做奶奶的意见时，喜凤一锤定音，说今年是狗年，我孙子就叫狗儿吧，于是，人们就叫孩子郑狗儿，歪心儿者就着谐音直呼孩子“真狗儿”。
真假姑且不谈，那狗儿在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万般呵护彻心怜爱中趁着风长，没有满期就学会了说话、走路和识数，见人就满脸堆笑如同一朵小花儿在春天里开放，叫起人来声音特甜，让等着看笑话的那些宝贝们感到特意外而失望。有人酸酸地说，也就是绣花枕头外表好看吧。
乡村里要测试哪个孩子是不是聪明，最简单的门儿经就是视其是不是识数。狗儿快满三岁要念幼儿园了，有人听说狗儿不识数，心里那是直叫一个爽。可也有人不放心，想着那精明的狗儿奶奶喜凤就不会教孙子数数？
暑期里的傍晚，夕阳西斜，微风习习，收了工的打谷场上，正是孩子们蹦出家门嬉戏纳凉的好去处，狗儿也在其间。阿大一个叫欢欢的堂嫂寻侄子狗儿的开心，逗着问：细雄鸡头儿，你家几个人？
狗儿明明知道是在问他，可他小白眼儿一翻，故意不予理睬。
咦，你真不识数啊，狗儿？
你咋晓得的，大妈？
我刚才问你，你咋不说的？
你问细雄鸡头儿的，又没有问我呀！
欢欢被怼得很觉没趣，自家儿子小兵儿一年级读了两次，是不是读第三次还不得而知，巴啦巴啦的小嘴和自己一样会说，就是简单的数目关系搞不清爽，是村儿里一群小萝卜头儿中功课最差的一个，以后要是有狗儿垫这个底，也是不错嘛，这样想着就有些心气儿顺了。于是，满脸堆笑说，哎呀，狗儿啊，叫你细雄鸡头儿是大妈喜欢你，是说我们郑家又多了一个男子汉呗，懂了吧？！
懂了，大妈，狗儿懂了。
这就乖了，不过，听人说你不知道你家几个人，是不是呀？
不是，我知道，我家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狗儿。
哎呀，我是问你家里有多少人的啊。
我说了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狗儿，懂了吗？
嗯……我晓得了，欢欢心里一阵狂喜，别人没有瞎说，这个狗儿确实是个傻子了，傻得比他爸妈质量还高，呵呵。
狗儿不识数的事儿坐实了，也就是说郑家又多了一个呆子接班人，消息不胫而走，人们愉快地学着狗儿说的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狗儿。
阿大两口子听到人们的谈论后火冒三丈，知道是欢欢那个坏货传出来的屁话，跳着要去揍她一顿，撕烂她的嘴，被老娘喜凤劝着拦了下来。她对儿子和媳妇讲，生成眉毛长成骨，俗话说根好苗好，结的瓠子瓢好，你们两口子啊，有了狗儿就是天大的福气！你俩都知道自己没有别人那么厉害，就说明你们的大脑还是很正常的呗。欢欢瞎嚼舌根，是她家教太丑，她家的怂货儿子功课差得疼，想找个更差的冻货垫背觉得才有点儿面子，和她去理论，你们就比她还要没有意思的！我已经看好了，我家狗儿在村儿里同龄的娃儿中间，上学后的功课数不上第一的话，起码也能排老二老三！
阿大和憨妹两口子瞪大的眼里放射出奇异且怀疑的光芒，都以为老娘在哄骗他们。喜凤笑笑说，别人说你俩傻，你们还真傻？我家狗儿真不识数吗？从襁褓儿里开始，除了喂奶都是我带大的，狗儿咿呀学说语时就掰着数一个手几个指头，如何能说他不识数？那样的鬼话儿，我听都不想听！小两口听了老娘的话，心里就有了底气。
那时候乡村的幼儿园不很正式，连固定教室都没有，寒暑假期间利用村小学的教室上上课，平时都是和住房宽裕一点的人家商量着借用，桌凳当然是自带了；幼儿教师一般都是由关系户中识几个字的小姑娘担任，能唱几句简单的歌，跳几段简单的舞就可以上岗。娃儿们识字与否无关紧要，能说几句儿歌跳几段舞蹈就是了不得的成绩；孩子们的姓名就是姓加小名，学名要等上小学一年级时再正式取名，如狗儿就叫郑狗儿。与其说是幼儿园，倒不如说是学龄前孩子们的看护所，乡亲们说就是拦拦水头的意思呗，即大人们可以放心去参加集体劳动，不要担心孩子随便玩耍会闹着掉进水里淹死就行。
大队开社员会时，幼儿园的老师就带小朋友们去会场做汇报表演，大家小户的都翘首以待自家的娃能登台表演节目，阿大憨妹和别人是一样的心情，也希望看到自家的狗儿能惊艳亮相，收获众人的掌声和喝彩。可让他两口子失望的是，狗儿除了能参加全班同学大合唱的一个节目外，再无别的露脸表演的机会，就是参加合唱时也排在后面边上，狗儿又不是个头最高的。阿大两口子很郁闷，喜凤也很生气，但她怒而不语，回家后依然哄着娃说，我家狗儿表现不错，奶奶看到你的，哈。狗儿啜起小嘴儿脸色很不开扬，估摸着奶奶在哄骗和安慰自己。
尽是扯淡！狗儿爷爷就是阿大爸，那是个闷葫芦不多话的，抽了两袋烟后突然吼了一句，全家人都吓了一跳，接着他反而笑嘻嘻地把狗儿拉到身边抱起来说，我家小伙是那群娃儿里长得最好看，也是最聪明的一个，谁不服谁来比比看啊，再不服，不几天就要报名上学了，正式的老师教正式课程的时候，看看哪家娃儿的功课灵光，哼！
狗儿毕竟少不更事，听了爷爷的话自然是心花怒放，啪的给爷爷一个飞吻，他才不管奶奶是不是吃醋呢，爷爷描绘的前景是那么诱人，才是自己心驰神往的呀。喜凤抿起嘴在一旁偷笑，理解老伴儿是在为孙子加油打气，她这个做奶奶的心里一直打着鼓，成千上万次的在心中祈祷，老天开开眼啊，让我的孙子正常地健康成长，不求大富大贵，泯然于众人我们也是能够接受的。
喜凤一直在内心有着纠结和自责，但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自责，儿子阿大出生后和如今的孙子一样的好看和聪明，白胖伶俐人见人喜，由于照顾不周，感染上脑膜炎后，没有能得到最好又及时的治疗，今天的木讷就是那后遗症的表现吧。她不止一次的向医生求问这种病会不会传代，医生也不止一次耐心的解释，脑膜炎本身不具有遗传性，它主要是由病毒、细菌、真菌等感染、免疫异常或外伤等因素引起的炎症性疾病，但某些遗传相关的免疫缺陷或易感体质可能间接增加感染风险，需特别注意。医生很理解喜凤的意思，即儿子长大后能否娶妻生子，孙子或孙女儿是不是也会生脑膜炎，所以解释得特详细。
喜凤的精明就在于此，她知道解决儿子的亲事很棘手，要找个五马上将才貌双全的媳妇儿只是梦中的美事，而找一个人畜无害半痴不呆的次货儿又不甘心。一个嫁在沙土地区的堂妹为阿大做介绍，说是她邻居家有一个姑娘，人长得不丑，就是脑瓜子有点儿不太灵光，但一般和人说话交流没有问题，不出现弯弯绕的事情时，别人是看不出的。喜凤追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妹子笑着调侃说，姐呀，老话说，一娘生九子，对不？一棵树上结的桃子还有大有小呢，对不对？她家姊妹兄弟六七个，一个在北京念大学，一个在部队里提了干，还有做教师做干部的，就她是个瘪细儿桃子啊，呵呵。
喜凤被逗笑了，“哦”了一声，想再问问原因，然而打住了，因为谁个还能不识自家的一杆称，儿子阿大是块什么料？如果让媒人用反讽的语气问这样的话，自家脸又往哪儿搁？
咦，我想起来了，她家个顶个的人模人样……憨妹次一点是有原因的，鬼东西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发高热烧坏了脑子吧，好在及时去看医生的，要不人都没有了，哎！
喔……是这个样子的呀！喜凤如释重负似的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那就请娃他姨娘帮着说媒呗，他俩谁也不会嫌弃谁，也是一对宝贝儿了。
俗话说，花花大轿人抬人高，你把人当人，人就是个人，你把人当鬼，人也会变鬼，喜凤深谙此理，事实上也就是这个样子呗。喜凤把儿媳妇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宠着护着，在生活上比亲家母关怀得还要细致入微，鼓励她大胆地和人交流，说话悠着点，大方而礼貌；别人一般开个什么玩笑，笑笑就过去了，假如恶意伤害侮辱攻击，一定不要客气要怼回去，怕什么？我家个个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还怕哪个动手不成？
娘妠，您真好，我听您的，也没有哪个好意思欺我，做活计中还带携我呢，大家都说我和阿大有福气，修了您这样好的娘呗。
你爹不好吗？
好，娘妠好，爹爹也好，都好。
喜凤看着憨妹儿那甜甜的傻样儿，眼中充满了怜爱而慈祥的光，想着憨妹虽面容姣好，可和阿大一样小时候因受疾病的影响，心智发育显然要比常人矮一截儿也正常，但愿他们生下的娃能替祖增光。喜凤说不出什么叫“皮格马利翁效应”还是“期待效应”,但她知道人的聪明伶俐是夸出来的，而愚笨木讷是嫌弃的恶果。要不为什么军人打仗要吹冲锋号，体育比赛中要呐喊加油？还不是需要鼓劲助威！当然，做任何事情都很难一蹴而就，何况是对人的教育改造，当然需要久久为功，拿出用绣花针的功夫了。基于这样的认识，她首先是对儿媳不歧视不打压，再则就是循循善诱，鼓励鼓励再鼓励，相信顽石也能点头的！
嬗变是人们在不经意中出现的，见到了效果，在喜凤春风化雨般的影响下，憨妹已经基本和常人无异了。阿大的进步也很明显，喜凤怂恿他要为憨妹做榜样，嗨嗨，那呆瓜还也像个真的，不光能南担北挑干重活，也能干些有一定技术含量的细活儿了，和人说话渐渐地不再粗声浊气，而显得和风细雨又进退有度。
喜凤虽说满脸甚喜，表现得波澜不惊，但总是心怀忐忑，一是儿媳能否生娃，男娃女娃不论，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虽然古语中的“无后”并非指没有后代，但世人以讹传讹，她也只能这样理解了；二是生的娃会不会像儿子、儿媳其中一个的情况，要是把两个人的缺点集中表现在娃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祖宗十八代作了孽，还不叫人糟心透顶啊？虽然一再听医生解释脑炎不是遗传疾病，对后代智力发展基本没有什么影响，但只是基本，还不是根本啊，她嘴上不说，心里可一直纠结着呢！
狗儿出生后，喜凤老两口开心得如半天里接到了月亮，老爷子遵照老伴儿喜凤的最高指示，满脸堆笑哼着小曲儿蹦跳着上街下乡搞采购，既为产妇服务，也为亲友们来大闹月子酒做准备，屁颠屁颠的近乎于疯狂。说实话，老爷子那是相当抠门儿，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三个用，抽的是自制的老旱烟，喝的是自酿的老白酒，除了出售鸡鸭猪羊和缴公粮，难得到商店、供销社等花钱的去处，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无事上街小破财”，人们听到就要笑。可今时不同往日啦，有了孙子，服侍照顾好产妇那是必须的，嗨嗨，花起钱来还就一头的劲，哪里还有心疼的一说？
喜凤就更加上了心啦，本来就对儿媳妇贴心的好，孙子就是国宝熊猫儿啊，还得了！说句实在话，她对憨妹带孩子是不稳心的，尤其到夜间，如果强行带走孩子，又怕伤了憨妹的自尊，凭什么剥夺人家做母亲带孩子的权利？她不动声色地对憨妹说，姑娘，十月怀胎不简单啊，人累呀，你生娃时又不是很顺胎，到现在的精神还不是很足，月子里要养醒呢，啊，这样，你把娃的奶喂好，我把娃带回我房间睡。看到憨妹不太情愿的神色，她又说，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啊，哪有婆婆不帮儿媳妇带娃的道理？我生阿大时，你奶奶也是这样做的；你现在月子里假如不能复膘养醒，影响了娃的生长，一来对不起你的娘家人，再说我以后到地下去也没法向娃的太太交代，哈。憨妹也不执着一定要坚持带娃睡，虽兴奋但也确实觉得累，不光同意老娘的意见，还往往在喂好娃的奶后喊叫，狗儿奶奶，来把娃抱过去！
来了，我来抱我家狗宝儿睡觉觉去了！喜凤真不含糊，带娃堪比专业水平，不让孩子吃得太饱，她听医生的意见，孩子带点儿饿哭叫不一定是坏事，反而利于肺活量的增大；在孩子出生前就用省下的布票儿买了绒布，裁剪了几十条尿布，哪怕连下几天雨，娃的裤裆里都保证有干松柔软的尿布，她带的孩子身上没有一丁点尿骚气，反倒溢出那可人的奶香味儿。襁褓中的小狗儿可能误以为奶奶就是妈妈，而喂他奶的妈妈那里就是他的食堂吧。狗儿直到上了大学读了博士参加工作后，都和奶奶特别亲，原因盖出于此，奶奶哼着眠歌带他进入一个个甜蜜的梦乡。幼学如生漆，印象太深刻了。后来听说，狗儿曾在一次新生联谊会上介绍家人时，说奶奶是他最初的启蒙老师，朦胧记忆中有两首儿歌是奶奶教会他的，一首是，“一岁两岁跟娘睡，三岁四岁离娘床，五岁六岁做家务，七岁八岁上学堂。功课学得呱呱叫，长大做个状元郎”；一首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回家捉青蛙”。同学们听后笑得前仰后合直喊肚子疼，而狗儿博士却泪光闪闪，他在怀念最亲他最疼他的奶奶。
狗儿从念小学一年级起，功课就一路开挂一骑绝尘，在有人能考上九十几分就很开心就恨不得得要跑回家抱住热水瓶跳舞的情况下，他觉得不考一百分就是失败，并说一百分也不能算是满分。有的同学甚至笑他是个书呆子，可他不认为自己是书呆子，并反问有关同学，假如你做医生，开刀做手术一百例，九十九次成功，一次失败致人死亡，你能说你是满分医生吗？别人立马哑口无言。
小学里的老师很快就发现了狗儿的思维有优于他人的特质，深刻、辩证而全面。不单是对老师讲授的内容接受快理解细，就从平时接触中的言谈举止也能看出这孩子的睿智。在一次生活常识课上，班主任王老师反复强调“饭前便后要洗手”的重要性，同学们叽叽喳喳议论后都表示应该这样做，老师问有没有人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没有，大家一条声的回答。搞怪的是，狗儿举起手表示有话要说。老师感到很诧异，这个性格温顺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理解？耐着性子轻轻把手一抬，示意他起立讲话。狗儿立即站起说，“饭前便后要洗手，肯定没错，但不全面，从卫生的角度看，饭后便前也应该洗手。”
为什么，为什么，同学们发出一片责询的声音。老师用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叫狗儿说明理由。狗儿红着脸站起来后低声说，大家想想不就知道了，特别是我们男同学。老师笑了，然后对大家示意安静后说，我要郑重其事的表扬郑狗儿同学，大家要向他学习，全面而深刻地观察和思考问题，不轻信书本不mixin权威，坚持正确的观点和做法；我再强调一下，狗儿同学的意见是对的，饭前饭后便前便后都需要洗手。多数人都想通了，可还有个别人不服气，咕哝着课本上就这么说的呢。老师说，要相信书本，但不要mixin书本；文章是人写的，书本也是人编的，是人就难免出现不全面甚至错误的情况，要不怎么要对课本进行不断修订的呢？郑狗儿同学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敢于责疑权威，甚至能对教材指出不妥当的地方。正是具备了这种优秀的思维品质，又肯动脑筋不怕吃苦，因而他的学习成绩就远远超出了一般同学，大家说是不是啊？是，一条声的傻乎乎的应答。
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肯定和表扬，无异于是对一颗理想种子的春风催生和雨露滋润。恢复高考制度之初，导致狗儿报考医科大学的直接原因，首先是他奶奶喜凤在他念高中时因患癌症医治效果极不理想的痛苦迷离之状，促使他毅然决然把从小欲念理工科的志愿改填了很难学的医科，也不能不说小学里的老师对他求异思维的肯定和表扬发挥了作用。因高考成绩接近满分，狗儿获得了本硕博连读的资格，是乡里乃至全县的第一个博士，成全了多年后的一代名师和名医，狗儿成了乡村里多少学子奋力成才的标杆儿；也因此，瘪稻碾饱米拙娘生好女再也不是什么打趣的浑话了，善待所有孩子的教育之风即为此一变，这很可能是很多人都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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