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早

夏宇 · 发表于 11 小时前

本帖最后由天龙于 2025-8-9 11:52 编辑

　　鸡叫头遍，我就醒了。窗外是青灰的，像块泡了整夜的老粗布。伸手摸旁边，凉飕飕的——那半边床，空三年了。
　　站到走廊里，看见那窝猫崽子正疯闹。有只黑的瞅见我，“喵”一声就蹿了上来，围着我裤腿蹭，舌头舔得脚背发痒。这些小东西，倒比人会凑热乎。
　　娘总念叨，立秋过了，早晚得添件衣裳。回屋加了件褂子，刚走到院角，见兰花叶上挂着露水珠，抬手一碰，“啪嗒”滴在脚背上，凉得人一激灵。
　　“爹，你咋又起这么早？”屋里飘来儿子含混的嗓音，还带着没睡醒的黏糊劲儿。这臭小子，竟跟我一样天不亮就睁眼——随我，也是个晚睡早起的人。
　　进屋，见他揉着眼睛坐在床沿，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留着夏天的蚊子疤，黑一块紫一块，像刚翻过的土坷垃。
　　“去晨跑不？”
　　“不去，等下在院里拍球。”
　　“那我先给你弄点吃的？下碗面？”
　　灶台上的铁锅早凉透了，昨晚剩的红薯稀饭结了层膜。舀两勺水架在锅上，电磁炉“噼啪”响着舔锅底，墙上的人影忽大忽小晃。
　　儿子抱着篮球在屋里拍了两下，忽然喊：“爹，你教我做早饭好不好？以后我好给爷爷奶奶做，还有姐姐，太爷爷太奶奶也能吃。”
　　“好。”我应着，鼻子突然有点酸。从米缸旁摸出两个鸡蛋，蛋壳上沾着点泥，像刚从鸡窝里拾出来的，沉甸甸坠手。
　　去晨练的路上，菜园的露水把拖鞋浸得透湿。菜园里的青蛙还在叫，声气却没夏夜那么欢实，透着股蔫儿。几个老头蹲在老槐树下抽烟，烟袋锅在晨光里一亮一亮，像埋在土里的星星。
　　“老侄子，又去锻炼？”朱大叔咧着缺牙的嘴问，烟丝在舌尖打了个转。
　　“嗯，活动活动。”我应着，听见他家屋内传来几句诵读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嫩生生的像刚抽条的豆苗，不觉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这般在早的诵读过。
　　路边的枣树上还挂着几个红透的枣子，被鸟啄得坑坑洼洼。我踮脚够了一个，擦了擦塞进嘴里，甜里带点涩，像这日子，苦中总有那么点嚼头。
　　不远的菜地里，朱婶正挥着镰刀割韭菜，“嚓嚓”响，惊起几只蚂蚱，蹦跶着钻进草丛就没影了。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把雾气晒得发白。菜地里的苦瓜苗开始发亮，露水顺着叶尖往下滴，在土路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我往濂溪书院那边走，裤脚沾着草籽，鞋底下黏着黄泥，走一步“咕叽”响一声，比城里人的皮鞋踏实多了。
　　快到跃进桥时，踩了坨狗屎。骂了句娘，又忍不住笑——这日子，总有些不请自来的糟心事。正擦着鞋底，见何大叔朝我这边来，“小朱，早啊！”他笑着喊，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我卷了卷袖子，“走，爬烈士公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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