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悍雨啸风 于 2019-5-25 09:39 编辑
一、 灵山下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终年不见雨水滋润的黄沙土随风飘扬着直冲云霄，似乎不甘心枯死而努力地做着最后一番拼挣。 一串婴儿的哭声在狭长的豁沟里廻响着，显得十分凄凉。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呢？”给在地里收拾荒草的丈夫刘丰财送完饭，正准备回家的于美红闻声十分惊诧。 “是啊，哪来的孩子哭声呢？走，我们去看看吧。”刘丰财也很奇怪。 夫妻俩顺着婴儿的哭声寻找了过去。 走没多远，他们看到水沟台沿上有一个在抖动着的蓝粗布包裹，声音是从那里边发出来的。 于美红赶忙跑了过去打开来：“是个孩子！还是个闺女呢。” 听到于美红惊喜的叫声，刘丰财急忙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个孩子。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孤疑地问道：“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该怎么办呢？”于美红看着刘丰财，征求他的意见。 “谁家爹娘这么狠心啊，把孩子扔在这个没人的地方，这不是成心想饿死她吗？”刘丰财心里很是不满意，说道起来。 “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把孩子抱回家吧。”
二、 春暖花开，黄土高坡上也绿莹莹地开始焕发出生机一片。 “盈盈，走，跟爹下地采花去。”刘丰财说着，将两岁的盈盈放进垫着绒草的背兜里背起来，兴冲冲地向家外的坡地走去。 “看好了孩子，掉个头发我都不会答应你！” “放心吧，不光你是她娘，我也是她爹啊？”刘丰财开心地回答着。“盈盈，快给你娘说再见。” 盈盈伸出小手朝于美红摇动了几下，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 “再见我的小宝贝。”于美红笑笑，“她爹，早点回来啊？” “知道啦，不到晌午头就回家。” 望着走远的爷俩，于美红一脸的幸福。
三、 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一缕曦光从敞开的窗户下照射进来。 “盈盈，快起来，该上学去了。”于美红在盈盈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三年级了，还这么贪睡，咋学习的好啊？” “起来喽，再不起来我娘就要拿板凳了。”盈盈向于美红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孩子，不洗脸不准吃饭。”刘丰财板起脸训斥起盈盈。 “爹啊，哪有您这样满脸微笑地训人啊？嘻嘻嘻。”盈盈乐了起来。 “你还敢拿爹取笑？嗯？” “嘻嘻嘻，谁叫爹天天对着我笑呢？” “你爷俩被别嘴了，准备吃饭。” 吃完饭，其实就是就咸菜喝完一碗玉米面糊糊。盈盈背起用布缝制的书包，向刘丰财和于美红招招手：“爹，娘，我去上学了。” “盈盈啊，咱只管好好学习，别理会同学们瞎说什么。”刘丰财叮咛了一句。 “爹，他们还能说什么啊？您和娘就是我的亲爹娘啊？他们有亲爹娘，可能比得上我的爹娘吗？”盈盈拉起刘丰财和于美红的手，“爹，娘，我真的好快乐好开心啊。以后不许爹娘再担心了好吗？” “嗯嗯。”于美红抹了一把红润的眼，“有这么好这么懂事的闺女，娘一点都不担心。上学去吧，路上小心点。” “盈盈，这一毛钱装好了，中午的饭钱。” “爹啊，给我带块饼子就行了。” “说的啥话？你想瘦成干鬼来吓唬爹啊？不行！你敢再不买饭吃，回来我非打你一顿不可，不信你试试？” “爹嘴上都打我一百次了，我咋没感觉疼呢？” “这闺女，你是非要爹打一下才高兴？”刘丰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爷俩别逗嘴了。盈盈啊，不能饿肚子啊，别让爹娘操心啊。” 盈盈郑重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以后保证吃好饭。” “这才是我的好闺女，上学去吧。” “爹，娘，我走了。”
四、 生活在凡间尘世，幸福与伤痛总是并存着。 “爹，娘。”刚上初中的盈盈借着周末，徒步十多里路，从学校跑回家来，没等进屋，就响亮地喊叫了起来。 门是虚掩的。 “爹娘跑哪去了？一般这个时候都会在家里等着我的呀？”盈盈放下路上摘的爹娘最爱吃的桑葚，“爹娘到哪去了呢？” 盈盈走出家门，正碰上对院的五娘。 “盈盈回来啦？” “五婶，回来歇礼拜天。”盈盈走到五婶面前，问道，“五娘，您见到我爹和我娘了吗？” “去乡卫生院了。” “去乡卫生院？”盈盈一惊，“五娘，您说我爹有病了，很严重？” “说是你爹吃不下东西，水都喝不成，去看看医生。咳。”五娘叹了口气，“才几天的功夫，你爹可是个好人啊。” 盈盈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五娘，那我去乡卫生院了。” “赶紧着去吧，有要帮忙的来找五娘。” “嗯，五娘，那我走了。”说着，盈盈就火急火燎地向乡卫生院跑去。
五、 坐在窑洞的门框上，望着空荡荡的家里那一张很大的木板床旁边放着的一个已经破损柜子，于美红强压着悲痛，抚摸着伏在腿上痛哭欲绝的盈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盈盈啊，别哭了，都哭了七八天了。你爹他不愿养活咱娘俩，就这么走了，咱也犯不着去为他难过。” “娘啊，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爹。爹为了我，省吃俭用，天天都是那么糊弄一口，也不顾凉的热的填进肚子里就行，结果整出一身病。娘啊，爹都是因为我才走的啊……娘啊，您要是不去捡我，爹也不会走啊……爹……” “盈盈啊，别哭了，这一点都不怨你，是因为咱家穷啊。”于美红为盈盈擦擦眼泪，“你爹临走前也说了，他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有你这个好女儿，最放不下的也是你这个好女儿，要我一定照料好你，让你有个前程。你这么哭下去，要是有个好歹，我该咋向你爹他交代啊？”于美红说着经抑制不住的放开声哭起来，这是刘丰财走后的第一次。 “娘啊，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娘您也不要哭了，娘啊，您不要哭了啊……都是盈盈带来的过错啊……爹！”盈盈愈加的伤恸，哭的更加声嘶力竭。
六、 天刚蒙亮，于美红就悄悄地起了床，她怕吵醒了盈盈。 “娘，您又要出去啊？”盈盈睡眼惺忪地问。 “盈盈啊，娘出去找点吃的回来，你在家用些心学习。” “娘，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行！要考高中了，你的成绩都拉下多少了，要补上，其他事不用你管。” 盈盈知道拗不过娘，只好点点头。 由于给刘丰财治病，家里欠下了一堆债，最后把那座房院和所有家具都折兑给了人家，于美红娘俩就搬到了村外一座废弃的窑洞里住了下来。虽然勉强还完了债，可没有收入的家庭生活却陷入了困境。 盈盈心里明白，她上学的花费是娘在乡运输队帮人家拉地盘车一毛一毛挣的。她吃的都是娘跑十来里路到县城郊的菜市场捡回来的菜叶子和人家不要的边角肉，回来洗干净做给她的。 “娘，您也吃啊？” “娘还能少了吃？早在城里吃了，再喝点汤就行了。” 看着娘消瘦的脸上挂着慈祥的母爱，盈盈的心里在流血。 “娘，我不想上学了，让我到地里干活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于美红看着盈盈问道。 “娘，咱家这么困难，我上不下去了。” 啪的一声，于美红将手里的碗狠劲地摔在了地上，嘴唇在剧烈的抖动着：“你……你……” 被娘的举动吓呆了的盈盈，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娘的腿，望着娘的苍白脸色，哭着乞求：“娘，娘，您别生气，别生气啊娘……” “咳。”冷静了一会的于美红拉起盈盈，“起来吧孩子，娘不该动那么大的气。” “娘，盈盈以后不再任性了，一切都听娘的话，好好上学。”
七、 于美红在盈盈上高中走后，找到了最关心她家的五娘。 “妹子，你考虑好了？”五娘听完于美红的来意，问道。 “嫂子，我考虑好了，我不能亏待了孩子。” “你和盈盈说了吗？”五娘又问道。 “没有，到跟前再说吧。” “这也是个没法的法子。咳，自从我兄弟走后，你家一直都翻不过身来，日子过的苦巴巴的，我也帮不了你多少。” “盈盈上学的不足还不都是你垫的？平常的油盐酱醋不都是你给买的？”于美红说着眼圈红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咋谢嫂子你才是。” “看看你，又来了不是？没出息的又想掉眼泪。咱是一家子咋说两家话了？”五娘拉住于美红的手，“盈盈有你这样的娘，真是福分呐，就是她亲爹亲娘也不一定做到这样。话说回来，像盈盈这样懂事孝顺的孩子，也是难找啊。” “可不是，”一说到盈盈，于美红的心里就非常兴奋，“我就是养个亲生女儿也不会超过盈盈。” “妹子，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给你选择个最好的。” “那就谢谢嫂子了。咱先不让盈盈知道，说成了我再告诉她，不想影响了她的学习。” “行，我明天就进城到我姐家去说说。那我给妹子做点饭吃吃。” “不用了嫂子，家里剩饭还没吃完呢。我走了嫂子。”
八、 这个节令虽然是暑期，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蒸笼里，但窑洞里却是十分的凉爽。 晚饭后，盈盈把娘扶到床边坐了下来。 “娘，”盈盈一边给于美红揉着双肩一边笑嘻嘻地问道，“您想给我说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脸都红了？是不是出门捡了一锭金子啊？” “娘我……我……”于美红迟疑了半天说不出口。 “看看我的娘，话都说不连贯了，什么事啊，得向女儿老实交代。” 于美红咬了咬牙：“娘我想要嫁人。” “什么？” 于美红感觉到肩膀上盈盈的手停了下来，还抖动了一下。 “娘我想嫁人。”于美红低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娘想有个依靠。” “这不是娘的真话。”盈盈转到于美红的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五娘已经给娘找好了，男方家是吃国粮的工人，人很好。介绍了，他家的经济条件也不错，我和男方家也都定好日子了。”于美红一口气的全说了出来，她怕被盈盈问住。 盈盈跪了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盈盈，起来起来，别哭别哭，娘不嫁了娘不嫁了。”看到盈盈哭，于美红赶紧拉起了她。 娘俩抱在了一起，一起哭起来。 “盈盈，娘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别信啊。” “娘，我要您老实的告诉我，不对我说假话好吗？” “你说吧，娘一定说真话。” “娘，您要嫁人，是不是为了我？” “盈盈……我……” “娘，请告诉我。” “孩子啊，娘不想让你这么苦下去啊……” 盈盈为娘擦了一把眼泪：“娘，您告诉我，男方家真就是娘所说的那样吗？” 于美红点点头。 “娘要带着女儿一起嫁吗？” 于美红又点点头。 “娘愿意嫁他吗？” 于美红看看盈盈没说话。 “不说话就当娘愿意了。娘，女儿批准了。” “盈盈……” “娘，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自私娘的女儿也不应该自私。” 娘俩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九、 虽然，日历上记载的已经入秋，可这蓝天下的气温比之前更热。 “盈盈，歇歇吧，家务活是做不完的。”继父走过来抢过盈盈手中的拖把，“我是家里的掌门，这些活是掌门人干的，你总抢着也不对吧？” 看着继父疼惜的目光，盈盈忙把他扶坐在沙发上：“爸，又忘了您的头疼病了？娘都为您担心死了。您就好好的休养吧，这些小事有我就行。” “我真有福气，你妹妹倩倩对我百依百顺，冬怕我凉了夏怕我热了。你娘更不用说了，家里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知冷知热的关心着我。你吧，又那么勤快孝顺，把我供着……活到这个份上，我是满足了。” “爸，干嘛说的像外人一样？我不是你的亲闺女吗？” “是是，比亲闺女还亲。”继父说着扭过头，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爸，您怎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了？”盈盈赶紧拿起餐巾纸给继父擦擦眼睛，“您和娘健健康康的就是我和妹妹的福分。” “对了，盈盈，你妹妹带你娘去看病，咋这长时间啊？我真心急。” “没事，爸，您不用担心，娘的身体非常好，胃疼可能是着凉了吧？娘是这样对我说的。”嘴上这么说，可盈盈的心里比谁都焦急。 父女俩正说着，有人敲门。 是倩倩回来了。 “娘呢？”盈盈看看一脸戚容的倩倩，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倩倩，你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继父也着急地问。 “我妈，我妈她住院了。” “什么？你妈住院了？是咋……”继父一听，很是吃惊，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阵眩晕，倒在了沙发上……
十、 车站上人头攒动，闹闹嚷嚷，人间悲欢离合，在这里演绎的淋漓尽致。 “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到自己会是啥样……” “和姐还说外气话。上好大学才是你的目标，娘和姐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姐……” “学会流泪了？满车站的人都在看你呢。” “姐！”倩倩紧紧地抱住盈盈，泣不成声，“我没有了爸，什么都没有了……” “那娘呢？那姐呢？与你没关系了吗？不管你走到哪，记住，有娘和姐在挂牵你，我和娘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爸花尽了家里的钱，娘的身体不好，一个家就靠姐来操持，我又要上大学，花销又那么大……姐，就让我……” “行了，还说？能当剩饭吃？”盈盈为倩倩擦擦眼泪，“抬起头来，像个大学生一样。忘了娘一听说你考上了大学，病就好了一半吗？要是你拿上大学毕业证，娘的病全都好了。到时候姐也能沾你个光，到大城市里去看看。” “嗯，姐，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妈和姐失望。” “这就对了，到学校就给姐写信报平安。” “姐，照顾好妈，妈是我最亲最亲的妈，我希望我放假回来妈能健健康康的和我们一起到地里掰棒子……姐……” “说着说又哭起来了，不要流泪，笑一个给姐看。” “姐！”倩倩叫了一声就大哭起来。 看到倩倩走进候车室里，盈盈压抑以久的眼泪刷地流落了下来。
十一、 好不容易凑齐了妹妹的生活费，盈盈揉揉酸疼的腰，叹了口气。 “盈盈。” “娘。”盈盈赶忙跑近娘的屋里。 “又没钱了吧？娘的身体也就这样了，别往娘身上乱花钱了。” “娘，您就放心吧，地里的菜该收了，乡人民食堂全订了。娘，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等倩倩回来了咱全家要过好日子呢。” 于美红怎么能不知道，就那点菜又能卖多少钱呢？ 如此的家境，让盈盈的心十分沉重，她常跑到后山坡里哭上一场，回来再把笑容挂在脸上，她下决心要当好家里的顶梁柱。 翻来覆去的一夜，盈盈都未能入睡。在鸡叫的那一刻，盈盈下了决心。 十二、 天阴沉沉，不时地飘落下几滴雨珠。 “妹子。” “嫂子，进屋来吧。” “盈盈又下地了？” “咳，盈盈这苦命的孩子，嫂子，我对不起她啊。” “盈盈的确是命苦，亲爹妈不要，养父和继父又走得那么急。咳，所有的担子都加在了她的身上。”五娘为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于美红擦去泪水，“像盈盈这么好的孩子全村也难有几个。妹子，你看盈盈给我说的这事，该咋办？” “有啥法啊？我这死不了的样子，拖累着她呀……” “妹子，也别太责怪自己，说不定，这会改变一切呢？” “那就劳烦嫂子多费心了，一定要对得起盈盈才行。” “放心吧妹子，盈盈也是我的干闺女啊？” “嫂子，你帮我一个忙好吗？”于美红拉着五娘手央求着。 “说吧，妹子，能帮的我一定帮。” “你也知道，我得的是绝症，想治好是不可能了，就是耗钱，耗孩子的生命。我不能这样子下去啊？最后害了盈盈。嫂子，你找个车偷偷地把我送到我娘家，别让盈盈知道。” “妹子，这咋行啊？行不通行不通。”五娘一个劲地摇着头。 “嫂子，就算我最后一次求你了，我不能再连累盈盈了。” “您想去哪？娘，您走哪我陪您到哪，现在我背您走都行。” 看到一脸铁青的盈盈突然出现，于美红和五娘都愣在了那里。 “五娘，就按我给您说的，瞎子瘸子都行，只要富裕，能养活我和我娘，能供我妹妹上学，人不用见，我都愿意。” “盈盈……我的孩子……”于美红抽泣着语不成声。 “五娘，干娘，就帮女儿这一次吧，女儿给您跪下来了。” “孩子……”五娘急忙拽起盈盈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十三、 一连串的炮仗响过后，喜庆的唢呐就吹奏了起来。 “姐，我刚去偷看了一眼，未来姐夫好俊啊。” 盈盈一听脸红了：“谁叫你看他长什么模样了？” “五娘不是说了未来姐夫的家境吗？中等人家。” “咳。”盈盈叹了口气。 “姐，为啥叹气啊？担心啊？放心姐，我可以校外担职啊？” “那怎么行？不准你这么做，姐能供得起。你向姐保证。” “姐……” “做保证！” “姐！”倩倩扑到盈盈身上痛哭起来。 五娘走了进来：“盈盈，迎亲的来了。” “干娘，我去把娘背出来。” “不用，你前边走，后边婆家人来车接你娘。” “那我去看看娘，给娘说一声。”说着，盈盈走进娘的屋里。 不大一会，盈盈凄厉的哭喊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娘啊……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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