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10）又见炊烟

高研

白果（10）又见炊烟

　　生活逻辑的精彩往往就在于出乎人们的预料。圩子北头的千年银杏有十来年病怏怏的，就在人们准备砍伐它又犹豫不决的时候，似乎天降甘霖，遏止住了枯枝烂叶的衰败，最近几十年来越见青春勃发活力四射，春夏两季绿叶婆娑欣欣向荣，晚秋入冬一片金黄神采奕奕，成了挂牌的国家级保护的珍贵品牌古树，专家们测定树龄是一千三百二十岁左右。

　　高白果正式退休回到老家后，晨昏时光都要携老伴安澜去大树那里散步，但不能天天都去，市县镇的各级领导纷纷请白果将军做顾问、参谋，说帮助把把方向，嗨嗨，有什么方向好把？你们始终把老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就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方向错误好犯的！老伴儿安澜更忙，这位名教授不奉献余热，就是资源的巨大浪费呀！她除了担任地方上几所高校的荣誉教授外，最忙的是对硕士、博士研究生们的答疑和指导，假期里就更忙，有的同学把得到过安澜教授的指导当作荣耀。老两口忙的不亦乐乎，退休中的“退”是真的，“休”却很难做到啦。

　　而最让老两口伤透脑筋，尔后也是感到特别欣慰的，是帮助处理好了大白果儿的家事。小白果儿两口子退休后正式回家居住的日子，圩子里很多人家是来放了鞭炮表示祝贺的，而鞍前马后屁颠屁颠儿忙得最有劲的是大白果儿家夫妇俩，影秋早几年就回到了大白果儿身边。影秋刚回来时，人们便有各种议论，觉得影秋是在外边混不下去打听到儿子有了出息才回来的。也难怪别人这样想，责怪她当年丢下丈夫和幼小的儿子一个人出去飘，有这个理吗？其实，影梦一时三刻都没有忘记儿子和这个家，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在圩子里几年没有学会别的，还就学会了芋艿红烧肉的一手绝活儿，南飘到一家饭店先做帮工，后把饭店盘到手，打出芋艿红烧肉的招牌菜，很赚了一大笔钱。其间，她拒绝了好多位老板、富豪或纨绔大佬向她提出求婚、或搭伙吃饭的请求，向人打听到大白果儿还是一人，特别是儿子铁蛋已经上了大学的情况，心里觉得十分愧疚，特别是痛感对儿子有太多的亏欠，没有把儿子带大是自己永久的心痛！虽然说不准谁是儿子的亲爹，但自己是儿子的亲娘哪里还有怀疑？于是决定回家为父母安排了生活以后，就回高圩和大白果儿父子团聚，心里想着即使大白果儿不原谅自己，儿子总不会不认娘吧。哪曾想到大白果儿接纳了自己，儿子却不肯叫她影梦一声娘。铁蛋儿要么不回家，难得回家一次，出于礼貌，也只是勉强轻轻地叫一声阿姨，这让大白果儿非常尴尬和无奈。儿子读到博士毕业现在大学里做老师，总不能说他不懂事吧，他是对他娘抛下幼小的自己耿耿于怀始终不肯放下呀。影梦当年做得固然是千不该万不该的混账，可我大白果儿自己混得没有个人样儿就没有责任？影梦恨不得要给儿子下跪，求得儿子宽恕自己。她对大白果儿哭诉，我带几万块钱赶几千里路，你以为我是为你个二流子来的？我是来向我儿子赔罪的，我没有能带好儿子，我还不能帮助儿子带带娃吗？铁蛋不肯认我，我死的心都有了！你知道吗？当孙女儿，就是铁蛋的女儿杏红叫了我一声奶奶的时候，我心里都甜得快醉了，那一刻儿我就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福气的老女人啊，我不管不顾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大学老师了，喔喔……她哭得那么伤心啊，大白果儿嘴皮子再利索，此时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陪着影梦流泪。

　　小白果儿和安澜回到圩子里后，大白果儿就觉得自己有了希望，救星来到了身边呗。那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如同陷入到沙漠渴得绝望时忽然发现眼前有了一汪碧绿的清泉，在他的心里，小白果儿不是人，而是神，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困难。他只知道小白果儿媳妇是他儿子读研究生时的老师，但从未见过，而当他一见到安澜老师时，眼睛都直了，他说不出那种什么叫从容优雅和通身的书卷气，一句话，惊为天人！

　　影梦嘴甜，叫小白果儿大哥，叫安澜姐姐。安澜莞尔一笑，甜润地说，您客气了，我听我先生说，您先生叫大白果儿，他叫小白果儿，我应该叫您们大哥和嫂子才对呀。哈哈……在一阵快乐的笑声中寒暄过后，大白果儿首先感谢安老师在培养儿子铁蛋成才中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接着就步入了正题，把自己眼下的苦恼和盘说出，没有油腔滑调，说得倒也要言不烦。小白果儿听得真切，知道是铁蛋儿的心结没有解开，努努嘴说，喏，这个问题由安老师解决，她是铁蛋儿的导师，教师要对学生终身负责呗。一句举重若轻的话，说得大家都乐了。

　　不知是安澜老师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魔法，还是铁蛋儿心底的坚冰早已开始了融化，问题很快就轻松得到了解决。安澜刚刚应邀担任铁蛋所执教的江海大学的荣誉教授，她准备利用到学校去和青年导师们座谈交流的机会找铁蛋聊的，恰巧铁蛋也参加了座谈。看到自己的老师来了，铁蛋感到意外而异常兴奋，座谈会上还积极发言。会后，铁蛋力邀安老师去他家作客，安老师一口答应，好，并风趣地说，我学生在这儿，别的哪位大神能请得动我？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谈一下……

　　老师请吩咐。

　　你的生母回到你爸身边，你咋看的？

　　没有意见啊，我没有说过半句不同意的话呀！

　　那就好，安澜顿了一下说，你在我身边做研究生时，我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不久，对教学工作还不太适应，我只是从专业方面对你严格要求，对你家庭生活等方面关照不到，哎呀……

　　我没有埋怨老师，您不了解，我也没有好意思向您诉说，您担任我的导师，已经是我铁蛋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不说这些了，你高叔也没有和我多谈，也难怪，一是我们两口子的研究方向不同，平时交流本就不多，二来你高叔和我差不多都很少回老家，对家里的情况基本就像个外人一样陌生，啊。这次退休回来一段时间，才对你的家乡了解了个大概。古人说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我们都是丟六奔七的人啦。你娘漂泊半辈子回到你爹身边，不是稀罕你爹这个糟老头子，要奔的是你这个儿子，她的内心肯定是充满了愧疚，假如你不理睬她，它会更加痛苦，或许……

　　铁蛋儿早已眼泪汪汪了，哽咽着说，老师，我听您的，您说咋办就咋办。

　　好，那咱们约定了，周末回家，我和你高叔陪你爹娘到大树下等你们——哦，叫妈叫娘是你的事，不可再叫阿姨的哟！

　　知道了，老师！铁蛋说着向他敬爱的安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暮春三月的江海平原，桃红柳绿，麦浪滚滚，绽放的金色油菜花儿灿烂了天地，空气中弥散着各种花瓣儿草叶儿吐露出的香甜味儿。

　　周末下午，穿戴整齐的大白果儿和影梦，在小白果儿两口子的陪伴下如约来到了大树下，他们谈笑风生，尤其兴奋的是影梦，心里还很是惴惴不安，儿子是不是真的会宽恕自己叫娘呢？就在影梦还想着铁蛋儿如果叫了娘，自己是响亮的答应还是轻轻的嗯一声这样的傻乎乎心思的当儿，“嘟嘟”一声，小汽车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前面。

　　车门打开，先跳下的像花蝴蝶儿一样飞过来的是孙女儿杏红，喊着奶奶扑向影梦，回头叫大白果儿爷爷。影梦牵起杏红的手，让她叫安澜奶奶、叫小白果儿爷爷，小杏红眨巴眨巴小眼睛甜甜地叫了他们爷爷奶奶，还举起右手行一个少先队队礼，她才刚刚入队，脖子上的红领巾是崭新的。这里笑着谈论小杏红天真烂漫聪明好看的时候，那边铁蛋和他媳妇双双捧着鲜花来了，他俩先走到安澜面前向老师和高叔鞠躬献花，再到爹娘面前献花的，夫妻俩叫爹叫娘都特别响亮，比叫安老师和高叔的声音还大。影梦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答应，但一下子就泪如雨下。

　　小白果儿哈哈哈笑着对铁蛋儿两口子说，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违背了祖训嘛，天地君亲师，知道么？看看，看看，怎么能先对我们送花行礼呢？你娘在抗议啦！

　　三言两语就把气氛转过来了，影梦应该没有完全听懂天地君亲师是什么含义，但破涕为笑了，她肯定知道小白果儿叔叔的意思是应该把父母放在老师前面。她笑了，大家都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纯洁。

　　晚霞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辉煌灿烂，圩子里依稀传来《又见炊烟升起》那曼妙的旋律。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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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心心儿

完结了呀，真是令人意犹未尽啊！

高研

明月心心儿 发表于 2023-12-31 16:47
完结了呀，真是令人意犹未尽啊！

是啊，故事就到这里，也是我江郎才尽，请谅解哟

老船还行

皆大欢喜的结局。特别是小白果和安澜两口子用一片诚心做好了大白果后代的思想工作，从思想感情和实际行动上回归了家庭。两户人家都其乐融融，象征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祥和美好的人际关系。
高研老师这个篇幅稍长的短篇小说用非常有限的篇幅，以东部某乡村两个同名不同姓的农村娃的成长轨迹为线索，浓缩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到现如今新中国数十年历史风云，展开了一幅看似平凡实则波澜叠起满纸风云的时代画卷。小白果、大白果这两个典型形象呼之欲出，仿佛就活跃在读者面前，又像又不完全像活跃在我们身边的谁谁谁。这就是文学作品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高研老师的精品小说值得再三阅读再三玩味。

绿色蜥蜴

本章节已汇总

绿色蜥蜴

高研【乡土小说】连载《白果》汇总
http://www.yfzwg.com/forum.php?m ... 7770&fromuid=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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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研

绿色蜥蜴 发表于 2024-1-2 10:50
高研【乡土小说】连载《白果》汇总
http://www.yfzwg.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57770&fromuid=45
...

谢谢师傅汇总，辛苦了

绿色蜥蜴

高研 发表于 2024-1-3 09:46
谢谢师傅汇总，辛苦了

老师您客气，这是应该的，不辛苦。

绿色蜥蜴

小说完结了，同名不同姓的大、小白果的故事也告一段落。相同的名字却有着不同的命运，造成这样的结局和他们自己的付出、努力密不可分。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这就是真理！

绿色蜥蜴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24-1-2 09:31
皆大欢喜的结局。特别是小白果和安澜两口子用一片诚心做好了大白果后代的思想工作，从思想感情和实际行动上 ...

老船大哥的总结写得及其到位，赞一个！